第五十一章 生日
今天上午发生的一切都很顺利。
嗯……除了因为学校里久久无人到处布满了灰尘,而他们几个学生被指使来做苦力打扫房间外。
当然了,这些也都是小事情。
前几个小时从家里紧急赶来的老师给他们上了堂课,进度过得很快,或许也可以俗称为“开小灶”。
还有同学抱怨说,学校这样做会不会被教育局抓去说教。另一个人说,你以为教育局不知道啊,这是默认了,再说了,“开小灶”的又不止我们学校。
中午放学后桑清越和几个同学在外面一起吃了顿饭,没什么特别感觉,总结下来就是——菜有点咸,糖醋里脊很酸,还没有余凛之前做的鱼好吃。
“桑清越,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从餐厅出来后,其中一个今天和他在一起吃饭的隔壁班同学问道。
桑清越摇头,“我还有点事情,你们先走,不用等我。”
“那好,那你记得快点回来,今天下午写的作文是要上交的。”
“谢谢提醒,我知道了。”
出了这条小吃街,桑清越随手将围巾缠了两圈儿搭在手臂上,随后眼睛目不暇接的走过街边一个个门牌,最终——走进了一家蛋糕店。
“欢迎光临。”一个女店员很热情地打招呼。
“需要定做蛋糕吗?我们这些有许多新上新的新品……”
桑清越轻柔的打断了她的话:“是这样的,我现在有点赶时间,你们现在可以加急定制么?”
“我们新店开业,正需要顾客光临,自然是可以的。具体想要什么类型的呢?”
桑清越从旁边的玻璃样品柜里点了一个当下时兴的男孩子款式的蛋糕,说:“就要这种吧,蛋糕上面的字……可以改吗?”
店员捂嘴轻笑,“当然可以。”
桑清越思考间总是轻轻蹙眉,他说:“麻烦将这上面的奥特曼涂鸦改成一条鱼,其他的随意就好。”
“哦对了,我需要十七根蜡烛。”
店员觉得面前这位少年有意思极了,她说:“一定要是十七根吗?”
桑清越:“是。”
“至于鱼,”店员说:“你想要一条……什么样的鱼?就算是随意发挥的话,我们也需要一些准确的描述词才能绘出雏形。”
桑清越面色有些奇怪,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不自然了,他说:“您随意发挥就好,鱼的话……或许可以威风一点?”
“威风……”店员被桑清越的话逗笑了,她强忍笑意,对着桑清越点点头,“好,我尽量。”
桑清越:“那就麻烦您了,我今天下午三点左右来拿。”
交代完了一件事,桑清越这才准备回学校。同时,这也是他第一次踩着点进教室门。
下午的作文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要语句华丽一点,同时绝不能出现语法问题。同学们挨个朗读自己的作文并上交后,也就被放归家了。
桑清越其实是一个一向对时间流逝不怎么在意的人。但今天他第一次,在时间流逝上感受到了一股焦灼感。
余凛今早对他说的话,他今早告别时对方明显隐忍的眼神……桑清越从不忍看到任何一个人对他这样。他只知道,余凛是除了他亲人之外,第一个对他而言十分重要的人……和朋友。
当他奔走在校园的街道,寒风一阵阵的溜进宽敞的衣领,桑清越这才感到了满身寒凉,忙不迭将围巾戴上。
满身凉意,风尘仆仆。
下午三点时桑清越准时走进蛋糕店,店员姐姐笑着将做好的蛋糕小心翼翼的递给他,并嘱托他要小心保护。
他在路上与放学归家的同学擦肩而过,坐上了与家方向相反的公交车,经过了漫长的二十多分钟,车辆终于缓缓停下。
桑清越在一家店铺的玻璃门前推门而进。
“爷爷,我来拿上次在这里定制的笔。”桑清越一只手推门而入,另一只手还提着一个巨大的蛋糕盒。
这里是一家装修很古朴的老店。什么都有卖,古玩、艺术品、雕塑,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
被喊作爷爷的老头从一个装饰架后面走出来,几分钟后,他将包装好的东西用一个小檀木盒装起来,递给桑清越。
“拿好咯。”
三点四十二分。
桑清越从满是人的站台前挤下车,几经辗转,终于要坐上返程的路途。
望着街边树上光秃秃的树枝,桑清越收回视线,他的眼睛奔跑时被寒风吹得有些泛红了,忍不住用手背去揉一揉。
再次睁眼时,一道强烈的视线却突然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他。桑清越凭着直觉往前方望去,果不其然撞见了如今他最熟悉的人,今天的主人公。
余凛快步朝他跑过来,神色阴沉又复杂。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桑清越吸了吸有些泛红的鼻子,说:“你先说吧。”
在余凛的脸上,他生平第一次看到了一种名为着急的神色。
“你去哪儿了?”
“学校。”
“不可能。我一开始不知道你下午具体什么时候放学,所以我一直在等。后来我询问了别人,你们最迟三点十分就会放学,从学校到回家,最多时间不会超过二十分钟。”
余凛现在显然很生气,但他上下打量了桑清越一遍,很快就将注意力移到了别的地方,他使劲将桑清越已经有些柔软的围巾重新弄好,并且发现了他手里提着的东西。
“你冷不冷?手都冻红了,给我,我来提。”
余凛甚至都没去看他手里提着的是什么东西,只是见桑清越一直很沉默。
“你怎么了?今天去学校……不顺利吗?”
桑清越的眼睛被寒风吹得有些酸涩,此时甚至有种想掉眼泪的冲动,他抬起眼眸,清透的琥珀在光照下泛着淡淡的光,他说。
“余凛,生日快乐。”
那张总是如狼崽一样的假面仿佛破出了一丝裂缝,余凛还是余凛,依旧眉目锋利,依旧看着很凶,但在有人对他说出那句话后,桑清越甚至能很清晰的看到余凛眼中细微的波动。
正如他人生中的前十七年一样,桑清越不知道怎么样讨人喜欢,同时,他也从不知道怎么给别人过生日,怎么让别人开心。
看着余凛如今的样子,他以为对方并不开心。
桑清越第一次学着很多人那样,缓慢、而清晰的解释。
“你没有告诉过我你的生日是具体的几月几号,所以我后来去问了阿姨。”
“我记得你之前说,你过生日的那天希望我在。”
“我现在在了。”
余凛只觉得耳畔的声音仿佛隔着好几层水帘瀑布,那人的声音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清越、动听、而有力。
一字一字、一句一句,摄人心魄。
有那么一刻,真的有那么一刻,余凛真的好想好想做出之前他决定及时止损的事。
他真的,很想吻桑清越……和他的眼睛。
他的全部。
可这种震耳欲聋的声音很快被理智所浇灭,他不可以这么做。
会被同学诟病,桑叔叔会失望,桑清越很有可能会因他的做法而与他渐渐疏远,不知所踪。
于是后来所有所有隐忍无言的一切,都融于一个无声的拥抱里了。
“桑清越。”余凛第一次对桑清越做了一个他很想做的事情。拥抱的这个人,下巴刚好可以靠在他的肩头,余凛甚至能很轻易的嗅到他后腺体处的栀子花香。
桑清越的身姿有些僵硬,两只长时间裸露在外,冻得通红的指尖不知往何处放,最终还是悄然缩进了袖子里。
他只是送了余凛生日礼物,并对他说“生日快乐”而已,至于余凛这种略显激动的所作所为……是他不曾料想到的。听到余凛在喊他,他轻轻“嗯”了一声。
“你怎么……”
“什么?”风有些大了,桑清越感觉自己没听清。
“你怎么可以这么好。”
桑清越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他很缓慢的眨了下眼睛,说:“我只是……做了一个朋友该做的事情。”
余凛反而将他抱得更紧了,甚至于让桑清越感觉到了一点不适。
是啊,朋友。
是朋友。
是朋友,而已。
桑清越轻轻从他怀中挣脱出来,余凛没有纠缠不放。
“快回家吧,大寿星。”
-
余凛今早说的小龙虾算是终于被端上桌了,还是麻辣蒜香味的。
男孩子过生日大多是不拘小节的,余凛也不例外,但因为有桑清越在,他还是在客厅里象征性的摆放了几只气球和彩旗挂灯。
“为什么不告诉宋炎他们?这样两个人的话,就有些寂静了。”两人面对面而坐,桌上摆放的是桑清越定制的蛋糕。
“我喜欢安静。”余凛说。
在桑清越意味深长的眸光中,余凛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总觉得……你不像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
余凛笑看着他,他的瞳孔颜色很深,如同一个小漩涡,却在此时总显深情款款,“怎么就不像了?”
仔细一想,也确实没什么不可能的。
桑清越:“你就当……没听过我说那句话吧。不吹蜡烛吗?”
余凛走到一旁关了客厅的灯,一时间,只有餐桌蛋糕上的烛火散发着柔柔光亮,连人的眼睛中都映射出一个小火苗的影子。
“吹蜡烛前,还是要许愿的。”
余凛坐回餐桌前,双手合十抵在胸前,整个人双眸紧闭,锋利的侧脸线条依旧,但他神态平稳,果真如一个虔诚的信徒。
半分钟后,余凛缓缓睁眼,他看着桑清越说:“我希望能有人和我一起吹蜡烛。”
桑清越叹口气,却无半点不耐,“今天你是寿星,你说了算。”
十七支蜡烛,十七簇火苗,那也是在很久之后,余凛过过的最真实的一个生日了。
两人一起朝蜡烛呼气,灭了的蜡烛在头顶散发出一缕缕白烟,升入半空消失不见。
当最后一盏蜡烛熄灭,室内呈现出一片昏暗。桑清越在黑暗中突然感到有什么温热的、混杂着鼻息的,一个格外柔软的东西,轻轻蹭过了他的眉间。
“啪哒——”余凛重新打开了灯。
桑清越情不自禁的用手抚上那块曾经被什么轻轻蹭过的皮肤。
“现在的天气……会有苍蝇蚊子吗?”
“怎么可能,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没什么……可能是错觉吧。
桑清越““你许了什么愿望?”
余凛用赠送的刀叉切着蛋糕,将一小碟放在桑清越身前,听见他的话后很是神秘的摇头。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临近春节,如林港的夜晚总是能在天空中看到璀璨的烟火。
余凛之前总觉得这些很无趣,可直到现在才明白,那些聚在人堆里的哪是在看什么烟花,更多的是能够陪在你身旁,与你分享喜悦,陪你看烟花的那个人吧。
与人互道“晚安”过后,余凛回到卧室,打开了今天桑清越送给他的那只檀木盒子。
盒子很精巧,盒子里的东西也很出乎余凛意料。
那是一只纯黑色,能在灯光下泛出银光的钢笔,钢笔的笔尖处,还用楷体刻着一个十分精巧的字。
——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