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灰色地带
枣树在臭绿水的滋养下走向春天,它勃勃生机的样子,压低了田野里参差不齐枯黄的稻秆,有枣子正从枝芽上冒出,不多时变得硕大饱满。
王五坐在井边的石凳上,他望着那棵早该扔进柴火堆里的树木,正在违背自然倒逆生长,这样一出让人惊愕的事情,本不该让人知道。藏金子的人向来不会在白天进行,更不会喊来三五行人告知藏金地点,那会让偷窃者不安。
手里的水碗碎在了坚硬的泥土上,王五痴呆的表情掩盖了自己内心对于女人的不满。
刘女子冲向了牛棚,张氏带着她的姐妹正在冲向牛棚的路上。臭绿水可以将猕猴变得强壮健康,这不足为奇;臭绿水可以医治病入膏肓的生命,这不足为奇;可当臭绿水拥有了返老还童的疗效时,这无疑对以姿色赢得人生的女人来说,是无比震撼的。没日没夜的劳作让人沉吟至今,旧日若能换新日,“臭”又如何,是该痛快地饮下一大碗,来告别过去,告别悲惨的过去悲惨的世界。
王五望着奔向牛棚的女人,他慌忙而急切地向屋里喊道:“金莲,快跟着她们,快跟着她们……快……快啊!”
“跟一群说白话的女人做什么。”金莲迈着娇小的步伐,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她脸上的淤青清晰可见:“俺不想去。”
王五拿起一旁的水瓢扔了过去:“他娘的,反了天你丫的。老子打不打的你,跟俺唱反调……打断你的腿,好让你烂在自家的门缝里。”
“你打死俺,俺也不会去。”
王五一面叫骂着,一面踉踉跄跄的向牛棚里走去,他的腿走起路来像一只崴了脚的长颈鹿,细长的脖子卖力的向前方探寻路况。他听见前面的张氏喊道:“白了面净了脸,好一副如花似玉的脸蛋儿;拿了药换了钱,也当那地主坐高堂。”
许老七独自一人站在枣树下,他对于自己的发明感到自豪,他笑道:“上午还是田间人,下午便受万人敬仰了。”话音刚落,面前的枣树轰然倒下,将许老七升起的希望重重的砸进了尘埃里。原本焕发生机的枝干,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枯老,新结的果实也开始变得腊黄腐败。枣树走向了和骡子同样的结局。
许老七抱着树干哭喊道:“俺的脸面没有了,你将俺在众人面前脱了个精光,骡子……骡子……枣树……枣树。”
许二贵和小陈匆匆地走出房门,他们将伤心欲绝的许老七拖到了空地上:“七哥,你的臭绿水创造了奇迹,你也并没有一败涂地。”
许老七满地翻滚着:“倒下的不是枣树,是许老七,那棵树就叫许老七。”
“若奇迹成为了寻常,也就不能叫做奇迹了。”许二贵说,“只有让人终身难忘的一件事情才值得回忆,它们往往有且只有一次。西红柿早已成为了家常菜,对于洋人来说也不是伟大的发明了。”
许老七的哭声像一头迷失荒漠的驴子,无论他是否找到了活命的水源,终究要哀嚎不止,无边无际的滚滚尘沙让人绝望孤独。
“下次还有药水的话,就用到俺身上吧,俺可比一棵枣树一头骡子要更加清楚药效。”
许老七抬头望去,金莲正恍惚的站在面前,她的样子似乎正经历轮回。
牛棚里的刘女子和张氏将脸贴在了地上,她们心满意足的享受着转化的那一刻,牛棚里的气味并不是很刺鼻,屋里的布局令人安逸且放松。
王五脱下衣裳在地上寻找绿色的液体,他本想将这一种神奇发明运到许镇上贩卖,假若冠上一个响亮的名号,定能让地位高尚的显贵们争相购买,可四下望去,方才的想法又有些不切实际了,眼下下自己的竞争者有很多,这就注定不能获得大发横财的机会。
人们疯狂的往各自的脸上涂抹药水,将粗糙的地面摩擦的一尘不染。
刘女子与张氏望着彼此的脸蛋,她们正期待着奇迹的发生,互夸互赞的声音开始响起,心满意足心生骄傲。
片刻后,喧闹的声音从牛棚里传出,王五的哭喊让听者为之动容。
刘女子看到张氏脸上的横肉开始变得褶皱暗淡,活像一张长久流浪的野猪皮,她吓得大叫起来;张氏的眼里正呈现密集的斑点,她觉得自己的对面正站立着一只瘦弱的斑马,斑马正张着血盆大口寻觅晚餐。
牛棚里的人群在因彼此面容产生的荒乱的寻找生门,她们的口中都大喊着“怪物”,破窗而出或推门逃窜。
没有人再愿意和昔日的伙伴同行,此时天涯海角是最好的养生之地。
许老七的哭声止住了, 他看见自己的“药房”冒着滚滚浓烟,有无数只模样奇特的生物在奔跑,他们唯一的共同之处都是直立行走。
“俺的牛要无归处了。”许老七望着牛棚说,“今天正在偿还种下的恶果。”
许二贵端着水盆往牛棚顶上泼去,一盆下去时,房顶上便塌陷一块,救急的人纷纷地加入了进来,一盆接着一盆往上泼,整个房顶就塌了下来。
秦氏怀抱着柴火和稻草往里不停的扔去,她说道:“好大火,烧个干净利落,让他的巫术化做灰烬,连那些不干不净的女人都化个乌有。”
老牛在门外不停的打转,不止一次的想要冲进屋里。
“畜牲。”秦氏说,“还有什么让你留恋的。到火里去,去和你朝朝暮暮的铺盖卷到火里去。”
许二贵的水泼了一盆又一盆,秦氏的稻草扔了一捆又一捆。牛棚在浓烟散去时变成了湿漉漉的草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