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等待归期
老李头远远的望着从暮色中走来的男人，想到他健步如飞的样子，那一定是收获颇丰的许二贵了。让一个男人的身体如此放空的，除了女人便是金银了。
许二贵若发了财，在固村便多了一份注意平庸的目光，而充满不屑与鄙夷会通通汇集到自己身上，想到这老李头犯起了愁；他多么希望从不远处走来的男人身姿摇晃，担子应该被压弯，男人肩膀应该忽高忽低，那是回村的最好姿态。
所有本该属于一个人的奚落，不应该通通的被转移到另一个与他无关的人身上，那样会毁掉一个男人的一生，带着情绪去采摘桂花，是做不了美味香甜的桂花糕的。
老李头想到自己会在将来的某一天饿死在路边，那时没有桂花饼和桂花糕，没有美味香甜的糯米，是多么的让人不甘啊。想到这，老李头开始抖动抽搐了起来，他对旁边的人说：“俺第一次上女人的床也没有这么激动。”
在这个被目光包围的夜晚，所有微小的生物都会被无限放大。它们跑进了无数个人类的眼睛里，占据了一片大大的土地。
男人的脸随着他与众人越来越近的距离，开始逐渐清晰。
有人大声的问道：“你是孔二吧。”
那人说：“俺是孔二，你是谁？”
“你不在东乡待着，大晚上来俺们固村做什么？”
孔二支支吾吾的说：“俺……俺四十了，四十不惑，可俺吃了两碗稀粥后，觉得有些迷茫，就往这里走走，这……这里是固村吗？”
“是的先生，这里是固村。”
孔二望了望自己的前方，他觉得自己面前应该站了许多人，他有些惊慌：“你……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这里是固村，是固村的石牌下。俺们在自己的村子里溜达呢！你要往村里走走吗？”
“不了……不了。”孔二说，“俺要回东乡了，俺已走的太远了。”孔二转过身大步的向后走去。他走的速度比来时更快，像是正在黑夜里奔跑， 被野兽追赶。
等待许二贵的人不知何时从石碑下，回到自家和别人的床板上。他们无边无际的黑夜里没有人再次走来，他们清晰的梦里也没有响起一阵哄笑。那是令人失望日子。
小陈的夜焦灼而期待，她的脑海里始有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声音来自石牌之下，有声音告诉她，许二贵不会再回来。苦难已找到了她。世界上的事将会重演。
许镇街头的夜比固村还要暗淡，没有人愿意在本该安眠的日子里，去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这里的人都已摆脱农民的身份很过年。很多年过去时，他们回想起自己的往昔岁月，又联想如今锦衣玉食的生活，不由地对当初劝告下地务农的父母产生了一丝怨恨。
不过让人庆幸的，是他们逃脱了被田间杂草与稻秆缠绕一生的局面，一生的时间多么短暂，是夜里的风从村口吹到村头的距离，也同样长不过孩童在田梗上留下的脚掌印。
今夜许镇的街头忽明忽暗，并不是小商小贩们想起了远在家乡忙碌的父母，而是从畜牧场走出来的汉子，他们已一连多日在街头上寻找着他们想要的东西。
有人曾在一位汉子的口中得到答案：他们是在寻找鹅群，不过这些说法很快就被听者否认了。有人依据前年畜牧场发生的奇怪事情，推出汉子们定然在寻找一头不同寻常的猪崽。
畜牧场里两种不同的生物之间，常常会突破科学上的阻断， 它们怀着对彼此炙热强烈的情感而交配生育，一头从西非来的大象与一头本地的野猪，发生了适龄雌性与雄性之间最应该发生的事情。
两种生物被人为的独处一室时，除了对人的厌恶与憎恨外，它们所留有的情感便是无限的爱情。
一头西非大象与一头本地野猪，交配与再交配，再交配与重复交配之下，生下了一头让人怜爱的猪崽。
猪崽的体型和一切都很正常，它有四条腿一条尾巴，肤色也很符合猪的本色，没人动物可以在它的身上挑出毛病来，除了那一条与其母亲相似的长长鼻子。
这是可以从生物学上解释清楚的，连人也不能完全保证他们的子女，都必须完全按照父亲的体态特征孕育而出，更何况一头猪。
人类对于猪崽的喜爱要大于动物们之间的紧张关系。侯场长更是对这个奇怪的生物关爱有加，他下达了命令，所有的饲养员们都必须尽心尽力的爱护这个幼小的生灵；都要保守秘密，一切关于猪崽的事情要忘记在昨夜。
饲养员们都谨记侯场长的指示，他们闭口不谈；当漫天飞舞的传闻从花满楼里传出的时候，一切都与畜牧场毫无关系，没有人会承认曾和一个妓女发生过关系。彼此指责成为保护自己的有力武器。
年轻汉子在追逐鹅群的同时，也不得不应对许镇富商们的接连追问。这样一群由贫农走向富裕的人们，他们对于求知欲的渴望要远远大于正身处贫困的人。
“那个长着象鼻的猪崽逃出畜牧场了吗？”
不合常理又看似荒谬的提问，让初来乍到的汉子们一头雾水，他们并没有见过与自然规律相悖的任何事物。
是象或是猪？让人陷入了思绪错乱的境地。
“对不起先生，俺从没见过那一头怪物。”
“不是怪物，是长着象鼻的小猪崽——它的鼻子有半米长嘞。”
“很抱歉，俺对此的确一无所知。”
有人问到阿昌，“你见过那个神奇的物种吗？”
阿昌并不觉得荒唐，在他的脑海里首先浮现的不是生物，而是一片茂密的高粱地。高粱地的四方，是春意盎然的碧绿青草，是酷热难当的炎炎夏日，是枝叶凋零的萧索秋季，也是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
高粱地里有熟悉的身影，那是比他更爱护这片土地的黄三，他正拿着他的至爱之物，在泛黄的纸页上飞快的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