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入庄
坐在自家屋顶上的许二贵，在傍晚来到的时候，会带着一张破旧的草席，俯看屋下的鸡鸭鹅群，有时也会细致地观察每一位路过的女人。
通过女人走路时的姿势，他能清楚地分辨头一日的夜晚，女人的炕板上是否躺着一个雄壮的男人，也同样能分辨出未出阁的女子，是否守住了裤腰带。这是让许二贵引以为豪而女人们极其痛恶的事。
许二贵懂女人，如同自己的骡子懂得如何吃枣一样。世界万物都是一个道理，揭开了那层让双眼模糊的面纱，一切都会变得更加真切简单。
十年前土地与二十年后的土地没有区别。一处田梗消失了，另一块田梗又随即出现了；先前种的麦子，如今收的是油菜；当年百花开，今日落了茫茫大雪。少年不见了，老者回望着。懵懵懂懂的孩童正在一处新的山坡上愉快地玩耍，也许只一回首的时间，却早已过了百年千年。
饥肠辘辘的男人带着女人，来到固村的时候，张二麻正靠在村口的大石头上拧着麻绳。
男人夹着一口生话向张二麻问道：“这个村庄饿死过人不。”
张二麻掀开自己的破洞衣裳，露出像球一样的肚子拍了拍：“这里面都是油。早百年都没闹过饥荒了。”
男人又问：“贵地是人精贵还是牲口精贵。”张二麻顺势指了指许二贵门前的那头骡子说：“它主家一年吃八头骡子。”
男人听后露出惊讶的样子。许久才缓过神来。
走在许二贵门前的稻场上。男人用露出鞋面的脚趾不停敲击着土地，他对身旁的女子说：“看，这就是大户人家，刀切的地面，一年得收百担粮来。”
男人从地上捡起散落的几颗枣，分了女人几颗，又迅速地往嘴里一丢，连皮带核一股脑地往肚子里咽了下去。
正欲再弯腰捡时，许老七赶着山羊从路旁走过。他的身后跟着一群男男女女，目光紧紧地盯着草鞭下的两只活物。
男人很是不解。女人也是一脸迷茫的样子，这时许二贵推开了木门，将懒散的双手伸得如同蛛丝一样细长。
男人走上前问道：“村里不下田？咋一群人放两只羊。”
许二贵指了指刚刚过去的许老七说：“看了那人没有？
“看见了？”
“过几日宰羊宴请全村人。”
男人一屁股坐到地上，似乎不敢相信耳朵里听到的话！他的嘴里自言自语的说：“北方饿死人，南方撑死人。转了大半个中国，今朝是到对地方了。”说完双目炯炯有神起来，忽地站起身，拉住许二贵的袖口说：“兄弟，你们这要长工不要。
许二贵笑着摆了摆手：”俺们这地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做工的。”
男人又问：“那短工呢？
“短工也不要。村里人团结，两三日功便忙完了秋收。
男人这时像泄了气的球一样；眼神又变得如同原先一样空洞：“本以为到了苏杭，兜兜转转还是老地方。”说完只连声叹气，心事颇重的样子。
许二贵这时上前问道：“外乡人？”
男人点了点头。
许二贵又问：“老家遭了水灾还是旱灾？
“年初护城河决堤了，淹了庄稼地，一粒粮食都没剩下”。男人说着流下了眼泪，一面用袖口擦拭，一面低声啜泣着。女人这时也跟男人哭泣了起来。
“一月里家门七口，只剩下俺兄妹俩贱活着。逃荒了大半年，老天不可怜俺们，没饿死在路上。吃尽了苦头。”
许二贵听后宽慰着俩人说：“多灾之年，人命不值钱。可活着就有盼头，老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
“话是这个理，俺一个孤寡汉子吃些苦头，倒也没啥，可是…可是俺这妹子整日跟着俺走南闯北的。俺心里过意不去。”
男人说无奈地说：“大兄弟，你们这里可有心善的人家。帮俺妹子安个身吧。俺实在不忍心她再跟着俺吃苦了。寻着好人家，也算跟俺死去的父母有一个交代。
许二贵思索了片刻说：“俺们这地界虽说不富饶 ，可山水不恶。你妹子要真在这扎了根，也算是安置妥当。只不过俺这地没讨媳妇的不多，有一个老李头年近四十来岁，年纪虽不大，可面相显老，看起来得有六十个多了。”
男人转过向女人问道：“行不？”
女人摇了摇头。
许二贵接着着说：“还有个叫黄大的，人是机灵。可平日里拿着罗盘四处摸金探穴的, 不像是过日子的人。
男人又向女人问道：“行不？”
女人依旧是摇头。
许二贵有些为难的说：“除了这二位，俺们村好像没有要媳妇的了。”
男人叹了几声，忽地想起了什么，抬起头将许二贵上下打量了一番：“兄弟你讨媳妇了没有？”
许二贵说：“俺不想讨媳妇。”
“天下就没有男人不想女人的。”男人笑道“兄弟你莫非要出家做和尚不。”
“俺本家的七哥，只打娶了一房女人，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一年里就没过上几天安生日子。
男人听后笑许二贵痴憨，不懂男女之间的趣事，他站起身解释道：“男人和女人就没有不打架的，可床头打架床尾和。别看白日里吵的凶，到了晚上身子贴着身子，别提多恩爱了。”
未等许二贵说话，男人便问向身后的女子：“这位兄弟面善。行不？”
女人羞得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男人这时定了心说：“兄弟你要是不嫌弃俺妹子长的粗糙，就收她做个二房媳妇使唤，过些年你要觉得心宽，再寻个正房。只让俺妹子在你这里有个安身的地方，不至于再受那风吹日晒流离的苦。”
许二贵听了话，有些略略地为难：“老一辈说亲，讲究个明媒正娶，俺这家业也拿不出个像样财礼，勉强糊口还算过的去。怕亏误了妹子。”
“这年头做事做个简。只要兄弟你对俺妹子好，胜过千万担金银财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