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伊始
人类在迈向星空的前一刻灭亡了,在此之前,无人见过星空;在此之后,还未有人见过星空。
当第一艘火箭即将冲出绿色天空的帷幕时,爆炸发生了,无数的火箭和飞船在爆炸中支离破碎,无数火焰的碎块坠落摧毁建筑。人类想要迈向星空,却像是触碰了禁忌一般,只能看着自己的文明迎来毁灭。
空气开始炽热,大地开始震荡,无数的人们被灼烧化为灰烬,世界抹去了原先存在过的文明,一切开始回归原始,无数年后,当绿色植被重新占据世界,新的文明也开始诞生了。
一个婴儿躺在一片森林中的绿色襁褓里哇哇大哭,在他身边,无数死去之人的意志向他汇聚,疯狂涌入婴儿的身体,形成他的梦境。
……
“新的世界一片诡异,在白天,天空是绿色的,而晚上,天空则是一片惨白;世界只在白日有色彩,而到了晚上,则变成一片灰白;黑色的河流绵延不绝,黄色的空气占据每一个毛孔……”
女声停止了诉说,刚才的声音仿佛是从世界的尽头传来的一般,转瞬即逝。
麦莲站在风中,她身裹一袭白裙,狂风吹拂着她金色的秀发,而她黑色的眼珠里闪烁着黄色的光斑,那是空气在阳光的作用下形成的反射。
麦莲回忆着过去,她的父亲死于秋林村外围的断头台,他的头颅被砍了下来,麦莲亲眼所见。
麦莲的父亲是背渊者,所谓背渊者,即是触碰禁忌之人,他的父亲被人发现私藏了被称为“星空”的简陋图标,那是背渊者的标志。
背渊者一旦被人告发,就是坠入地狱。不过麦莲已经忘了告发他的人是谁了。
秋林的风总是比别处的大,而到了晚上,这里会成为全世界唯一拥有色彩的地方,看着满地的落叶,麦莲突然想起了那天把他父亲抓走时,走在队伍最后面向她回头的男人,一股莫名的温暖涌上了心头。
那男人个子高高的,看上去比麦莲大几岁,当他和她对视时,温暖和安心压抑住了痛苦。
麦莲父亲死后第二天,那个男人来到了她家。
“泽洋海。”这是他的名字,男人说出自己名字时那自信而又不失温柔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那天他们什么都没做,却又好像发生了很多事,她爱上了他,但是却没有找到机会表白。
麦莲今年18岁,她的父亲是在去年死的,又一阵风刮了过来,麦莲挪动了站立许久未动的身体,向着身后的村庄走去。
这座古朴简陋的村庄由于坐落在这么一座特别的林子边上,故得名为秋林村,麦莲的家就在村庄边缘最靠近秋林的地方。
那是一座两层的水泥房,有一个小小的泥巴地院子,院子最中间有一个很旧但是依然结实的两人座小秋千,这是麦莲四岁时父亲送给她的礼物,她的父亲是村里很有名的木匠,手艺活没人不称声道好。
麦莲进入了房子,上了二楼,进入父亲生前最喜欢待的地方——小书房,现在,这里也是麦莲最喜欢待的地方了,满书柜的书都被父亲看过,还有父亲的味道,麦莲拿起书架上一本《荒原狼》,这本书她和父亲一起读过几页,但不久后麦莲就完全看不下去而跑到一边玩了,如今再拿起这本书,熟悉的几行字映入眼帘,那是多年前麦莲和父亲写的一首短诗,字里行间充斥着稚嫩与美好,唤起了麦莲沉睡的记忆。
在秋林村的另一头,泽洋海无力地倒在沙发上,他看上去痛苦万分。
沙发靠着的墙上有一扇窗户,阳光穿透玻璃打在了沙发对面的墙上,那里有一个小椅子放在空旷的客厅地板上,泽洋海看着那个小椅子,意识开始回到了前一天。
那天黄昏时,金红的夕阳打在那面墙上,覆盖了阿斯内的影子,他看着那时同样坐在沙发上的泽洋海,说道:“告发我吧……”
“告发我,泽洋海。”
猛烈的窒息感袭来,泽洋海猛地吸了一口气,头脑瞬间从麻痹中恢复了过来,他看着面前覆盖着白光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强烈的自责袭来。
“我告发了他,但我根本不想这么做,现在我因为懊悔而痛苦不已,要是我能把它遗忘 也许就不那么痛苦了……一件事要是没人记得了,那就代表它没发生过……对吧?”
泽洋海被自己的想法扼住了咽喉,他感到强烈的恐惧和不安,他无力支撑自己的上半身了,一下子瘫倒在地上,随着眼睛闭上的时间越长,大脑开始从往事中寻找慰藉。
一个金发少女的身影从泽洋海脑中闪过,随后他失去了意识。
“滴滴滴……滴滴滴……”生物钟在脑海中回响,泽洋海下意识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上班要迟到了!”这是他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一下子屹立在了所有胡思乱想之上,掌控了他的身体。
泽洋海匆匆跑上楼,开始在衣柜里翻腾着,突然他发现自己身上就穿着警服,告发阿斯内的记忆再次涌来,让他几乎站不住脚。
他突然想起那个同样因为被告发而失去亲人的少女。
一年没见了,泽洋海感叹道。
他从衣柜里找出了一套橙衣棕裤的便服替换了身上的警服,至于鞋子,就穿和警服配套的那双黑色便鞋。
秋林村并不是特别大,但也不小,泽洋海的家居住在村中的另一个边缘与麦莲相对,他的家靠近村子外围的那个刑台,三天后,阿斯内会在那里被处死。
“咚咚咚!”坐在书房的麦莲看书入迷,一下子被这敲门声吓了一跳,她不情愿地放下书,随后一边问道:“谁啊?”一边下了楼。
“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这里吧。”敲了许久没人开门,泽洋海有些泄气了,院子的墙有一层楼高,让他看不见那个标志性的秋千。
“谁啊?”就在泽洋海想要放弃时,一个熟悉的女声传来了,是麦莲。
“我!泽洋海!”泽洋海赶忙大声喊道。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被包裹在白色长裙的少女出现在泽洋海眼前,她比一年前更高了,泽洋海认为自己起码有一米八,但如今站在他面前的麦莲已经长到到他眉毛的高度了。
麦莲身材苗条,饱满的鹅蛋脸有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泽洋海,眼睛下面是小小的鼻子挺立在薄薄的嘴唇上方,精致的五官给麦莲添上了几分稚嫩天真的烂漫气质。
看着泽洋海惶恐但又因激动而颤抖的样子,麦莲不禁担心了起来。
“你……你怎么了?”
泽洋海害怕说出自己告发了自己的挚友,只好支支吾吾回答道:“我……我的挚友被当成背渊者抓走了。”
麦莲听后脸色微变,向泽洋海告白的念头突然出现抓住了她的思想,泽洋海失去了挚友,心中一下子空出来了一片区域,这是个好机会啊!
“啊……这,怎么回事?”
“我也搞不清楚,但是他三天后就要被处死了。”说着,泽洋海停下了,他拼命抑制住欺骗麦莲时的痛苦。
“你吃了晚饭吗?”麦莲看了看泽洋海身后的天空,单调的绿色天空上,夕阳摇摇欲坠,红光虽然依旧倾泻着,但亮度明显降低了。
“没。”泽洋海摇了摇头。
麦莲笑了笑。
“我饿了,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
泽洋海看着面前这个单薄的金发少女,她站在萧条的院子里,强烈的怜悯之情涌从泽洋海内心深处迸发,他愣了一会才缓缓点了点头。
“嗯。”
麦莲面带微笑看着泽洋海,她欢快地说道:“那……走吧。”
一路上,麦莲都很高兴,但在快到粉店的那段路上,麦莲突然话锋一转。
“泽洋海,你知道吗?自从认识了你,我就很少与他人往来了,因为我怕太多的人和事会让我忘记那一天,但我不想忘记你。”
这句话有些天真,但确实是真的,自从麦莲看见泽洋海后,便很少出门,不过她自己也弄不懂到底是为了泽洋海,还是因为父亲的死去让她没有心情出门,至于麦莲很少与男性有接触,这也不假,她从小到大除了父亲以外几乎没有熟悉的其他男性了,更别说同龄男性。
泽洋海没有听懂,他只是站在麦莲身边感受着同病相怜带来的安慰。
麦莲见泽洋海没有反应,只好拉着泽洋海的手走进了粉馆。
麦莲表现出很熟络的样子要了两碗粉,随后一只手撑着脑袋看着泽洋海发呆的样子,泽洋海坐在那里,像是物品一样一动不动,不久后,麦莲有些不耐烦了。
好在这时,两碗粉端了上来,麦莲抢先拿起一双筷子吃了一口,但又马上吐了出来。
“好烫好烫,烫死我了。”麦莲一边扇着风一边试图把刚才吐进碗里的粉再夹起来。
粉馆老板是个发福的中年妇女,她看着麦莲笑了起来。
“小姑娘,心急可吃不了热牛肉面。”
麦莲吐着舌头笑了笑,随后看见原先呆若木鸡的泽洋海也拿了一双筷子夹了粉往嘴里送。
不出意料,泽洋海一下子被粉烫得浑身抖了一下,随后赶紧把粉吐了出来大口大口的吸着气。
麦莲哈哈大笑。
“我说你呀,没看见我刚才这样被烫了吗。”
泽洋海看了看粉,又开始发呆了。
麦莲看着泽洋海呆头呆脑的样子,她突然走到了泽洋海身边,对他耳语道:“快吃吧,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随后是长时间的沉默,不久后,麦莲和泽洋海先后吃完了自己的粉,麦莲在回家的路上内心忐忑而激动。
回到院子后,麦莲坐到秋千上,她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示意泽洋海坐过去。
泽洋海走了过去,坐下了,麦莲却一下子抱住了他。
泽洋海一时不知所措,他看着麦莲,想把她推开,但又不好意思那么做。
“麦莲?”泽洋海试探地问道。
麦莲抬起了一直蒙在泽洋海怀里的脑袋说道:“我之前说的你听懂了吗?泽洋海,我……”
泽洋海盯着麦莲的眼睛,世界进入夜晚,天空一片惨白,世界灰蒙蒙的毫无色彩与生机,麦莲黑色的眼珠里却依然闪烁着黄色的光点,回忆变得漫长而灰白,记忆开始一片片点亮。
“麦莲告发了她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