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冯助的这条消息,成为了接下来沉默的开头。
从这以后,连向来应答迅疾的冯涞都消失无踪,更不要说蒋其岸和弗兰。
连樱,也从一开始的担心,到后来变成了焦急,最后演变成了气愤。
“游秘书,你有冯助的消息了吗?”
游秘书嘴皮子都没动,连樱呵得笑了声,“没有。”
自问自答。
蒋其岸刚开始失踪的几天,连樱还在努力控制的自己的情绪,但越到后面越艰难。
哪怕,游秘书反复强调:“老板那里是真的出了大事,整个秘书室都派出去了,连弗总也……”
她也是反复强调:“难道急到一句解释都没有吗?”
连樱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首先,得给她一个道理。
不知道第几次为此烦心的时候,司炎彬加入了她。
“你有老板的消息吗?”
“你有弗兰的消息吗?”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后,互相别过头,各自忧愁。
沉默一阵后,司炎彬回头“诶”了声,拿手肘撞撞连樱。
“晚上就回蛟州了,要不你打个电话试试?”
“你怎么不打?”
“我没名分。”
一线男星、连庄影帝、娱乐圈男神司炎彬把自己放在了最卑微的位置,听起来简直不可思议。
他轮廓分明的脸善于表达剧本的情绪,也善于表达自己的失意,此时此刻,失意昭然若揭,若是被粉丝或暗恋他的女演员看到,或许会大呼:“天可怜见,让我来爱你啊,宝贝。”
可惜,对方是弗兰。
蒋其岸的总助弗兰。
他们这些人和感情上的失意是平行线。
不像他们,和感情上的失意时刻共振。
“司老师,省省吧。”也不是没有打过,之前几天连樱都快把拨出键按烂了。
司炎彬歪在休息椅上,半分嘲笑她半分嘲笑自己,“我也不知道该难过还是该庆幸。”
“司炎彬!”
愤懑顶着心口的连樱放弃了片场最后一点虚假的前后辈情谊,就差指着司炎彬让他从自己眼前消失。
可真的要指了,又无端端生出丝叫“无用功”的情绪。
“算了,和你发火有什么用。”
连樱站了起来,晚上剧组集体回蛟州古镇补镜头,而她连行李都没有收拾。
酒店房间里四散着这两个月居住的痕迹,连樱一件件收拾。
她从来都是很会折腾的人,两个月时间,足够让她的行李多出一半。
书、光碟、纪念品、剧组伙伴的礼物,甚至是港城夏天晒焦的叶子,都会变成连樱的收藏。
她这样感性的性子,过去每每整理,总是为生活的欣喜感动。
可这回,却生出心慌感和失落感。
这一屋子半箱子的痕迹里,只有她自己,没有另一个人。
连樱渐渐认识到,蒋其岸来了又走,却像个过客。
嘴上和心里,连樱一日比一日更喜欢他,结果倏然地在这刻发现他们诡谲的相处模式。
破天荒的,连樱在回蛟州的飞机上全程都戴了墨镜。
男主角司炎彬又好死不死地在她面前反复晃着,甚至在飞机落地前,硬是要和她开个话题聊。
“我不想说话。”
“等下有我的粉丝来接机,你对我态度好点,不然剧组还得给我两洗负面。”
“无所谓。”连樱本来就没有什么混圈的心。
“你让周导少操心点别的,光拍摄已经要他半条命了,难得见他拍成这样。”
他这理由,连樱无法反驳。
周正央对《一日情人》的上心超乎想象,说是呕心沥血绝不为过。
上一次拍男女主角再离别的戏时,他在片场导到最后,还中暑晕了过去。
“我知道了。”
连樱把墨镜拿下来,取了瓶矿泉水,拧开喝了几口。
“司老师,你和兰姨怎么认识的?”
司炎彬也取了瓶矿泉水,拧开却没喝。
飞机落地,与地面触碰发出哐哐两声撞击声,水从瓶口里跳出来,撒了他半身,从下巴蔓延到心口。
他没擦,倒是咕咚咕咚,把剩下的半瓶一股脑地喝了下去。
两人的对话因机舱门打开而中断,出道的司炎彬要去走专用出口,给粉丝签名。
没出道的连樱和剧组其他人普通出口。
游秘书和舒乐替她推行李车,连樱手插着口袋,跟在后面。
她心里有心事,走路全程低着头,还慢了几步。
舒乐他们搬行李的时候,连樱还离车有个十几步远。
也就这十几步,出了事。
突然两部相机凑到连樱脸前“咔嚓咔嚓”地连拍,相机的主人、两个狗仔还和连珠炮似得发问。
“是合岸新签的艺人吗?”
“是怎么拿到一日情人这部戏的,之前不是传是卡从南演的?你是从她手里抢过这个角色的吗?”
“怎么做到上来就演女主角的?和周导之前认识吗?”
游秘书的反应比任何人都快,她跑过来挡在还发蒙的连樱面前。
“对不起,我们不接受采访和拍摄。”
狗仔看见了游秘书过来的方向,一辆价值百万的保姆车。
“你是带资进组吗?”
“之前没有过演戏的经验吧?”
连樱用手遮着脸,跑上保姆车。
车子发动,还能看见那两人举着相机追拍的样子。
“他们怎么会来拍?”是舒乐问游秘书。
游秘书已经在拨电话了,她打了两个才打通。
“喂,我知道你们在忙,不是大事我不会打。连小姐被拍了,两个狗仔,等在我们上车的路上,应该是专门来拍连小姐的。”
“很针对,很不友好,绝对是有备而来的。”
“嗯,你快和弗总汇报,我等你们消息。”
电话收线,游秘书沉着脸给连樱分析。
“不太简单,您用的车都是总助室统一派的并不固定,能蹲到,应该是有人从内部偷了行程表。”
连樱半晌都没出声,原本就不顺的心情变得更为糟糕。
游秘书的通风及时,等剧组到蛟州后不久,他们所在的酒店和片场就加派了安保。
司炎彬有天和连樱私下说起,这是他签合岸以来阵仗最大的一次。
“京州搞电影节都没这么多安保,这一天天的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连樱也问过游秘书,这种安排是不是过于夸张了?
可游秘书还是一张扑克脸,一板一眼地说:“上面的安排。”
“有时间安排,还是没时间和我通气吗?”
连樱都被气笑了,但又无可奈何。
一种叫麻木的情绪在啃噬她的心。
舒乐抱着一个箱子,在一边嗫嚅:“连小姐,你消消气,要不拆个快递吧,前台说快放了一个月了,就等你回来取呢。”
连樱接了过来,用小刀划开,原来是叶青从伦敦寄过来的雪松沐浴露,她把收走的“代购费”变成了双份,还附上了一瓶同款的香水和须后水。
叶青总这样,嘴硬心软。
连樱想起,自己也好久没和叶青煲电话粥了,她忙着拍戏,叶青则忙着谈恋爱。
听叶青之前不经意地提起,她那个男朋友似乎是很好很温暖的人。
叶青父母双亡,还有一个对她怀恨在心、最后把她赶出国的小叔叔,有一个能温暖她的人化解心结,在连樱眼里再好不过。
她给叶青打了微信电话,没人接,又拨了手机和伦敦公寓的固话,一个显示关机,一个显示注销。
连樱都怀疑是自己的手机出了问题。
叶青怎么和蒋其岸一样玩起了消失。
辗转反侧提心吊胆几天后,她从六叔那里知道了叶青的消息。
叶青那个疯子叔叔自杀了,叶家在清城的公司出了大事,后面或许要破产清算。
“青青签了个联姻和注资的协议,要回国了,我给你在伦敦再找个公寓,先租再买。”
六叔在电话那头翻动自己的笔记本,同时往连樱手机上发了几个片区让她挑。
“别太省,伦敦这几年不太平,你还是住肯辛顿或者骑士桥比较好。”
“六叔……”连樱握着手机,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实话,“我不在英国了。”
“啊?”六叔愣了好半天,才在电话那头朝连樱发火,“你怎么回事!我就说呢,现在给你发消息总要过几个小时才回,你跑哪儿去了?”
“我……回国了……”
“干什么去?”
“就……”
“你是不是拍戏去了?”
六叔是叶家在美国的一群人里最有头脑的人,这些年做生意白手起家风生水起,连樱那点小伎俩小心思根本瞒不过他。
“你别给我支支吾吾的,我下个月要去清城找叶青,你也给我过去,不交代清楚我让你爸来抓你!”
“小樱花,你当初怎么在家里保证的?你就算想反悔,你至少给我打个招呼呢?怎么能一个人回国?”
六叔的语气越说越重,其实他只比连樱大个十岁,家里人就数他对连樱最没有长辈架子。
但也是最疼连樱的人。
“到了清城我们当面说吧,你不给我交代清楚,就直接和我回美国,免得你爸你爷爷你曾祖母知道了集体杀了我。”
“我是成年人了,我自己负责!”
六叔气得直接挂了电话。
连樱倒不怕六叔如何,她现在担心叶青。
联姻是个什么东西?明明叶青有男友了,从过去三个月的只言片语里,连樱知道那个男人在治愈叶青十多年的孤独和封闭。
她曾经有多为叶青高兴,现在就有多为叶青担心。
这天深夜,连樱接到了叶青用国内新手机打给她的电话。
“青青,你……你好不好?!”
“还行,我回清城了,你呢,在港城还是大陆。”
“蛟州。”
“哦好。”
叶青归于沉默,只有沙沙的写字声从那边传来。
“青……”
“小樱花,我有点忙,回头再聊好不好。”
“嗯,你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会的。”
“我过段时间就去看你,不,我尽快去看你。”
“过两周,你现在来,我也没空陪你。”
“不用,我来陪你。”
“谢谢。”
挂了电话,打开窗户,外面是蛟州古镇寂静的夜。
连樱突然想大哭一场,诡谲的心慌终于变成了彻骨的冰凉。
她夺门而出,冲进夜色里,在那家芳芳理发店的对面找到了胶州古镇唯一一家大排档。
坐下,她红着眼眶朝老板喊:“给我来瓶酒!”
“要什么酒?点什么菜?”
连樱抬眼望去,这老板和申城那家蒋其岸带她去过的大排档老板差不多,在旺火前肆意颠勺,是一方小天地里的万王之王。
她无比讨厌这个时刻的自己,讨厌这个无时无刻想起蒋其岸的自己。
“愣什么?点什么呀?”
老板把菜单扔在她面前催促。
“不了。”
连樱站起来,却被人按下。
“喝这个。”
司炎彬把一瓶喝了一半的酒搁在桌上。
“我们一起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