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受罚
正说着,门口小宫女通报,太后叫她去问话,两人俱是一惊,唯恐刚才的话被人听见,走到门口见只有一个刚过来的小宫女才放下心了,忙换了衣服去正殿。
太后坐在榻上拧着眉毛深思,掐丝珐琅花果纹香炉里若有若无的烟气飘飘袅袅,屋子里满是淡淡的檀香。炕桌上放着两盏茶和一盘地栗糕,方嬷嬷送走了贵妃刘知微,进来刚要收茶盏,太后挥了挥手道:“先不急,陪我说会话,你瞧着贵妃来这一趟是要干嘛?”
方嬷嬷是太后的陪嫁丫头,跟着她几十年了,不那么避讳,笑道:“太后,您火眼金睛还能瞧不出来吗,这皇帝后宫里头统共没几个人,咱们皇后娘娘又是那样一个宽厚贤德的,断不会因为这事处罚魏姑娘,贵妃无非还是跟从前一样爱吃味儿较真,在您跟前长大的孩子,您还不了解?”
刚才贵妃借着送地栗糕,把皇帝晌午在丹泉宫的事透给了太后。
太后摇了摇头,不置可否,皇帝和她两个人闹个别扭不算什么大事,就算被一群奴才看见也无伤大雅,儿子难得喜欢个女人,就算闹出点出格的事,由着他去就是了。
但这件事不一样,裕王那个祸害已经快要解决了,皇帝却突然停手了。他问过皇帝,皇帝只是含糊说出了点意外。才刚贵妃这么一说,她才知道毓言最近一直在丹泉宫照料,料着皇帝是顾及着她才没敢再下死手。
因着皇帝对毓言的心思,她才待毓言亲近。但现在她尚未充入后宫,就能左右皇帝,以后还了得?
心存异心的皇子是朝廷最大的隐患,一击未中,只怕再找机会更难。
毓言进来时,太后脸上没有好脸色,毓言惴惴着行了礼,太后一反常态没让她起身。厉声道:“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丹泉宫里是两个尚未娶亲的皇子,亏你还是养在哀家宫里,没有一点避讳,不懂自矜,简直是在折辱哀家,折辱皇后,折辱魏首辅。”
自毓言进宫以来,从没被这样疾言厉色的训斥过,和秋霜两个人吓得肝胆俱裂,忙不迭地磕头请罪。
毓言边磕头边解释:“臣女是瞧着裕王殿下病重,只想略尽绵力,绝无半点非分之想。”
“好大的胆子”太后震怒中拍了一下炕桌,“哐当”一声那桌上杯盘茶盏俱是一震,一个眼神,方嬷嬷会意继续道:“太后和皇后这么看重你,你学的规矩都到哪里去了,竟然顶撞太后。”
毓言再也不敢说话,趴在地上颤栗着。
“母后”一声绵软的呼唤从外殿传来,旋即,红底缠枝纹的绣鞋,青色蜀锦金银线绣马面裙落在了毓言的眼前,裙裾抚着她的手背而过,她倒是安稳了下来,皇后待她一向宽厚。
白敬宜款款福了一礼:“母后莫要生气了,今日我也听说了丹泉宫的事,正是来找母后商议如何处置,都是妾执掌不严,惹了母后不快。”
太后收起了眼中的凌厉道:“皇后本就是后宫之主,如何处置自然是听皇后安排,只是这丫头养在哀家宫中,哀家自然更要尽心一些。”
白敬宜道:“母后一片苦心,唯恐辜负了皇上和魏首辅,如今这孩子出了这样的事,妾也难辞其咎。但妾想魏姑娘是初犯,总要给个改正的机会,不如罚她去诏月殿跪上两个时辰,让她好好反思一下。”
太后本是要禁足魏毓言,好让皇帝放开手处置丹泉宫,但皇后这样一说,略一思索明白了她用意。
魏毓言是将来皇帝有意收入后宫的人,瞧着皇帝的样子,只怕将来位份不会低,少不得得是个婕妤之上。禁足哪怕个把月,整个大宁宫就都知道了,无异于打了魏毓言的脸面,于将来晋位份的时候不利。
她看了一眼白敬宜,见她眉目平和,姿态端庄,能为皇帝思虑这么周全,不妒不恨,和刚才贵妃不露痕迹地挑拨截然不同,深感欣慰。
按说贵妃刘知微是她母亲举荐的,从小养在她身边,温婉大方,她从前也很看重。但近来和白敬宜接触久了,高山显平地,方知道白敬宜才是真正的大家风范。
于是道:“这丫头,我素知她性子倔,光罚跪怕是难让她长教训,跪着举烛台吧,时间减为一个时辰。”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这不算一个太重的惩罚。
让魏毓言起身后,太后又拉过她柔声道:“宫里不比外面,不是你想帮忙就能去帮忙的,宫的一切都有章程可循,裕王殿下有皇帝亲自安排了太医照看,你又何必插手?”
魏毓言心道分明是太医越治越厉害,可现在哪里还敢说,只能辞谢了太后和皇后,准备去诏月殿受罚。
章炜彤一直在旁边冷眼瞧着魏毓言受罚,原本想着得有一场大戏,眼下就这么被皇后轻松化解了,有些不忿,可是终究自己人微言轻,也不便插手。
她眼风扫过魏毓言主仆俩,落在了秋霜身上,主子不能罚,奴才打杀一下也能扫一扫她颜面。
于是道:“姑母,魏姐姐出生民间,入宫时间尚短,对宫里规矩不懂也是情有可原,但是主子犯错,身边的奴才也不提醒规劝,依侄女看,这奴才才是害主子清誉受损的罪魁祸首。”
魏毓言恨得牙根痒,太后卖了皇后一个面子,才把这事压下去,她又来横插一杠子。
秋霜更是吓破了胆,跪在地上忙不迭磕头请罪。
太后瞧了她一眼,秋霜本来就是在她身边的女官,伺候了好几年,虽不是个聪明剔透的,但是一向本分尽职。
但是章炜彤说的不无道理,主子见天往丹泉宫跑,她在身边应该晓以利害规劝一下。
于是道:“秋霜今年也二十了吧,不如早点出宫,趁年轻还能寻个好人家。”
秋霜一听如五雷轰顶,女官到了年龄是可以出宫嫁人,可若是被提前撵了出去,名声受损,出了宫再难说亲,只能孤老终身。
她不敢反驳,强忍着眼泪谢恩。
魏毓言忙下跪,扑到太后脚边:“太后娘娘,一切跟秋霜姐姐无关啊,她只是听臣女的令行事,她……劝了我……是我不听劝,是我错了,跟她无关。”
她着急忙慌地求情,话都说不利索。
皇后微蹙眉尖看了一眼这主仆俩,虽有不忍,可太后已经卖了自己一个面子,再去求,就有点蹬鼻子上脸了。
她伸手扶起了魏毓言:“女官本就有规劝教导之责,秋霜未能尽职实在是难辞其咎,母后只是让她出宫,并未有其他责罚已经是开恩了,女官出宫不停俸禄,本宫会放懿旨,就说她双亲年迈特恩旨提前出宫,不会因此名声受损,早点出去也能早点找个好婆家,未必是坏事。”
太后点点头,表示赞同:“皇后思虑周全。”
魏毓言无奈,谢了恩搀起秋霜出了门。
她满心惭愧,连连道歉:“都怪我害了你……”
秋霜收了泪揽着她的胳膊安慰:“主子,快别说了,宫里打杀个奴才可不是常见的事,也是托你的福气,我这能囫囵个出宫去,还能带着皇后的懿旨,留着俸禄,也算善终了,我在这宫里待了六年,什么人间富贵都见识过了,也不算亏。”
魏毓言仍旧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可是,我舍不得你。”
秋霜笑了笑:“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奴才陪您去诏月殿,最后尽一尽心。”
路上,魏毓言还在不停地自责,秋霜打断了她道:“主子,你听我几句话,你虽然出身不好,但是不要妄自菲薄,您这容貌性子在宫里都是独一份的,又跟皇上同患难过,将来的福气别人没法比。你呀,不要老想着出宫回家了,人这一生,这样的机遇太难得,既来到了这皇城,就博一博,将来生个皇子,就算不能继承皇位,跟着儿子出宫就藩,无论到哪里,甭管多大的官都得先来拜见您和您儿子,那可是一等一的富贵……”
魏毓言含着泪摇了摇头:“我一直把你当姐姐,将来出宫,我去找你。”
秋霜无奈叹了口气,笑着替她理了理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