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箭双雕
范司记不过十八岁，却是宫里公认的女状元，十三岁就在女官选拔考试中以第一名的成绩被选进了宫，她出生江南富庶商贾，据说她家里富可敌国，金山银海几辈子都花不完，本就有几分傲气。刚入宫就在冬至大宴上被太宗皇帝点名，现场做了一首流传至今的《夜思家》，一战封神，深得后宫主子们的青睐，向来自视清高。
让她来教魏毓言这样身份低微目不识丁的，自觉大材小用，因而颇感不忿。
她掖手远远站着，离着魏毓言书案一丈远，枯着眉头看魏毓言写出来的一排“人”字，道：“找条毛毛虫随便爬，也比你写的好看。”
魏毓言是恭恭敬敬拜了师礼，一心一意来学习的，连着被她挑剔了几天，终于忍不住撇嘴反驳道：“我可是知道，名师出高徒，徒弟不行，老师也脱不了干系。”
范司记轻哼一声：“微臣给永熙公主和文成伯嫡女伴读，他们皆学有所成。”
永熙公主自不用说，文成伯是太后亲弟弟，他的女儿章炜彤也是自小养在太后身边，就安置在宁寿宫的后院。
魏毓言讶然，一个是正儿八经的公主，皇帝亲妹妹，一个是太后的亲侄女，都是天家贵胄，这样的人家，除了自小金尊玉贵地养着，诗书礼仪自然也不会少，魏毓言底子如何能和他们比。
纵然她明白这个道理，也不敢说出来，霎了霎眼没说话，憋着口气低头继续提笔写字。
突然手里的笔被一双手擎了过去，魏毓言抬头，这才看见皇帝一张温煦的脸，身边人早就乌泱泱跪了一地。
忙敛裙准备行礼，皇帝另一只手托起了她的小臂制止了她：“不必多礼。”
然后走到她身边，和她并排站在书案前，看她写的那些字，道：“写的不错，谁刚开蒙就是颜真卿、王羲之之流吗？你全靠自己琢磨，能写成这样已经是不易。”
说完，皇帝挽了挽袖子，道：“来，朕教你，你这执笔的姿势就不对。”
说着他执起一支双鹿湖笔道：“像这样，手指要实，手背要圆，手掌要竖起来。”
魏毓言接过他递过来的湖笔，拢起手指试了一下。
皇帝一边说：“手要更直一些，执笔不要太靠下……”一边走到她身后，轻轻调整了一下她的几根手指位置，然后把那双柔软的纤手握住，带着她在纸上写了起来。
皇帝的鼻息略微沉重，一股温热的气息喷在脖子上，痒痒的，魏毓言微微侧过头瞥了他一眼，见他面色如常，一脸认真，才松了一口气。
接连写了“一”“二”“天”“土”几个字，皇帝才停下，擎着笔看了看，满意地冲她笑道：“你看怎样？”
皇帝带着写的，还能怎么说，魏毓言拍手叫好：“皇上，要不是您带着，臣女怕是练到过年也写不出来。”
皇帝道：“朕小时候，朕的师傅也是这么手把手教朕的，所以，朕才让皇后给你挑了个女官教习读书写字。”
魏毓言这才想起殿内外乌泱泱跪着的人，皇帝平时对下人很是体贴，今天怎么倒是忘了让他们起身。
她抬眼看皇帝，却见皇帝正冷眼盯着范司记。他可不是忘了让他们起身，他是要让这些人都知道，是范司记害他们久跪。
范司记听闻魏毓言不过是一个记在魏首辅名下的民间孤女才怠慢她，今日见皇帝对魏毓言如此上心，又听闻是皇帝让皇后挑的女官，早吓得一身冷汗，浑身颤栗地跪着。
皇帝搁下笔，走到她跟前踱步：“早就听闻范司记大名，皇后给魏姑娘选人确实用心了。”
范司记颤声道：“微臣今后定当竭尽全力，对魏姑娘倾囊相授。”
皇帝哼了一声，道不必了。
转头对李辅仁道：“去皇后那里传旨，范司记不遵后命，藐视皇威，敷衍差事，罚提铃一个月，上次听皇后说尚服局缺个掌饰，就让范司记过去吧，另外再安排赵司记来教习魏姑娘。”
李辅仁垂首领命，觑了一眼正谢恩的范司记。心道活该，平时就看她趾高气扬不拿正眼看人，看人下菜碟的货色。也不去打听打听魏毓言什么底细，敢这么敷衍她，这下好了，不光是从正五品司记一下降到了正七品掌饰，还从最吃香的尚宫局到了不起眼的尚服局。
嘿，解气儿，喜滋滋唤了川子去皇后宫里传话。
当晚，皇帝去了凤泽宫，皇后早就备好了晚膳等着，亲自迎了过来，一双凤眼巧笑嫣然：“妾谢过皇上。”
皇帝并不意外，笑着摇摇头道：“朕就知道，你选范司记就是为着让朕帮你处置她吧？”
皇后屈膝谢恩：“妾刚接管六宫，尤其需要在这六宫一司面前立威，范司记向来自命清高，是最合适用来杀鸡儆猴的，谢皇上为妾撑腰。”
皇帝虚扶了她一把：“这也是朕应该为你做的，你是朕的皇后，只有这样方能让阖宫知道帝后一心，执掌后宫才能做到令行禁止。”
李辅仁在一旁听着，恍然大悟，皇后知道皇帝必然会去观摩魏毓言的课业，才安排了范司记擎等着给他开发，既让宫里这些女官、宫女、太监都不敢小觑魏毓言，更是给皇后执掌凤印开道，一箭双雕。
嘿，这两口子，全身都是心眼子。
用过晚膳，皇帝和皇后在暖阁里边下棋边聊着闲话儿。
皇帝道：“朕瞧着，毓言在宫中没个名分，少不得还是受轻视。”
皇后笑道：“可眼下，陛下还没出守丧期……”
“皇后误会了，朕是想着，破例给她封个郡君吧。”皇帝执着袖子摆下一颗棋子，打断了皇后。
皇后略一怔道：“且不说册封郡君得是宗室女，现在毓言身份虽是首辅嫡女，但是排行并不是第一，她封了郡君，魏家前面那四个女儿要怎么册封呢？”
皇帝顿首思索了一下：“太祖也曾破例册封开国公嫡女为郡主，这无妨，魏家那四个女儿么，跟毓言不一样，毓言是养在太后宫中的，魏首辅不会这么积糊。”
皇后笑了笑，开国公嫡女当年是太祖皇帝属意的太子妃人选，所以才破例封了郡主，皇上这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纳了毓言，道：“妾遵旨，妾明天就着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