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好马赠良人
眼看已经午时，距离京都还有大半路程，南荣明泽寒暄了几句起身告辞。
魏佳良眉眼含笑拦住了他，道：“小女已经备好了晌午饭，粗茶淡饭还望公子不要嫌弃。”
虽然从昨天到现在粒米未进，南荣明泽担忧着行程，未曾感觉到饿，被他这一提醒，瞬间感觉饥肠辘辘了，略一思索，如果去了府衙，洪如崖难免一顿招待耽搁得久，不如吃这现成的好尽快赶路，于是也不再推辞。
魏佳良在院中阴凉处摆出了一张红漆已经剥落的矮方桌，配上三张条凳，又冲厨房喊了一声：“言希，开饭罢。”
只见刚才的少女袅袅婷婷从低矮的棚屋里走了出来，端出了漆盘上的三碗米饭和一碟酱胡瓜。
南荣明泽以为酱胡瓜只是饭前开胃菜，却见少女已经熟练地摘下了围裙搭在一边也坐了下来。
他心里微微震了一下，他以为自己多年征战四方和将士们同吃同住，对于吃食一向很随意，但是眼前的餐食还是简陋得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在心里思忖着，老百姓的日子还是太苦了，心里禁不住有一丝愧疚之意。
三碗米饭，一个是酱色粗瓷大海碗，另外两个是白色粗瓷小碗，大海碗里一碗米饭盛得满满登登，两个小碗倒都是刚平碗口。
少女把那一大碗端到了他跟前，他深感不安，这店家拿出了招待贵客的标准，忙推辞。
魏佳良态度坚决挡了回去：“公子年轻还要赶路，多吃点”，明泽推辞不过只能就范，这才发现，只有自己的碗里全是白米饭，魏佳良父女俩碗里还掺杂着地瓜和野菜，心下更感动不已。
大宁民风并不开放，未出阁的女子不和外男接触，何况是这样同桌吃饭，这让明泽无所适从，尽量低着头不去看对面的魏言希，只埋头吃饭。
魏佳良是个木匠，魏言希从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靠手艺吃饭，也就是这两年才攒下点钱在淮安开了这家铺子，出门在外谋生计的苦命人，哪里顾及这些高门显贵的规矩。
魏言希从小便混迹于街头巷尾，率性坦荡，她坦然打量着眼前的年轻男子，小麦色肌肤，身形矫健，风骨峭峻，并无书生的柔弱风流之态，但言行彬彬文雅，举止进退有度，分明又是饱读诗书的儒雅之派。
不由羡慕，这样文武兼备的人该是投了个好胎，生在了钟鸣鼎食之家，自己又争气上进，学问好，武功也好，没有被富贵迷了眼睛。
那酱胡瓜虽然看着油黑麻亮甚是不起眼，吃起来却甘脆爽口，父女俩看着他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就把把一碗饭和一碟子酱黄瓜扒了个精光，都喜笑颜开看着他。
魏佳良颇有几分得意道：“小女做的酱胡瓜很招邻里喜欢。”
南荣明泽不得不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少女，道：“姑娘好手艺”。
她一直在偷偷观察着他，他猛一抬头，正好撞上了她的视线。
魏言希粉嫩的脸蛋飞红了一片，低头含羞地笑了，手指不知所措地盘绕着裙子上的宫绦。
他匆匆看了一眼，光洁的额头，水汪汪的一双眼睛，小巧挺翘的鼻梁，花蕊般的红唇，还有那道直率的目光。
这是他长这么大从未见过的女孩，天然的，纯洁的，不是被宫规束缚得唯唯诺诺的宫女，也不是自己宫里永远端庄大气看不出喜怒的太子妃和良娣。
吃完饭他起身告辞，他匆匆牵马赶去府衙。
南荣明泽在府衙对面的酒楼观察了一阵，确认府衙内未见异常，才进去找了淮安知府洪如崖。
听到门童禀报“南都的南公子求见”，洪如崖略加思索，立刻意识到是太子南荣明泽，三步并作两步提着袍裾一路小跑出来迎接，迎进后院内殿，屏退左右，这才跪下行礼。
时间紧急，南荣明泽没有跟他过多解释，只说自己进京途中遭遇强盗，需要借用捕吏和马匹继续赶回京都。
太子遭遇强盗，发生在自己辖区内，洪如崖听闻惶恐不安，颤栗着俯身跪下请旨：“惊扰了殿下，臣万死不能谢罪，臣必当竭尽全力追拿凶犯，押送京都交殿下处置。”
南荣明泽也一直在想这队刺客的来历，嫌疑最大的当然是南荣黎，但他接到密报立刻启程，这才第二天，南荣黎做出反应，部署计划，再快也得几天时间，不会这么迅速。
且那帮杀手身形极其魁梧，虽然蒙着面，裹着头巾，但是也能看出来大多皮肤黑中带红，发量不多，全程不说话只打手势，恐怕是怕被听出来口音，倒像是北边的瓦剌余孽。
他沉吟片刻，心中暗暗有了一个主意。
“不过是小小盗匪，不成气候，怪我出行仓促未做足防御，洪大人不必自责，暂时无需再去追查。眼下最重要的是，朱英哲他们只怕凶多吉少，还烦请洪大人尽快去接应，如果有活下来的一定好好医治，其他的送回南都好生安葬。”
想起朱英哲满身是血挡在他前面的样子，他眼睛一酸，背过身继续道：“尽快给我准备二十匹良驹，二十个拳脚好的捕吏，宫中正在商讨永熙公主婚事，我要立刻启程回京都。”
洪如崖虽奇怪竟然不让缉拿刺客，但见太子也没有怪罪，一颗心回到了腔子里，也不敢多问。
小心翼翼安置太子休息，洪如崖立刻安排人去太子遇袭的地方探查情况，又亲自去挑捕吏，马不停蹄安排人去买城内最好的马匹，一时间府衙内都手忙脚乱了起来。
趁着这个空隙，南荣明泽走到院中看自己的马，肌肉饱满，风姿俊美，这马跟着他五六年，光是从京都到南都也跑好几趟了，这两天着急赶路，它疲累不堪，又没有吃上好的草料，腿上还受了伤。
这次回京都时间紧急，势必要日夜兼程，安全起见，他也不打算用朝廷的水马驿站，只怕不能再带着这匹马赶路了。
明泽低头看它腿上的伤，竟然也被魏家父女细心地包扎了，他心里微微感动，想起魏言希看着这马时的一脸羡艳，立刻牵着马去了棺材铺。
这是北伐回来后，太宗皇帝赏给他的上等草原青驹，送给这父女俩做谢礼也算拿得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