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阎王不收
班主任红太狼找元满谈话,问关于元建国的事。
“他说是你家远房亲戚,叫刘爱国,进来非要给你交学费,我告诉他你是天佑中学第一名考上来,免学费,他就把你未来几个学期的学杂费住宿费都交了。”
原来元建国现在叫刘爱国了。
她现在确实对他一点都不了解。
他离家出走后是怎么过的?不回家是不是因为有隐情?为什么动手术?
她通通都不知道。
红太狼看元满的苍白的脸上也有迷茫,也不难为她,只当这个刘爱国真是元满的远房亲戚,时隔多年后,想要疼爱下这个孤女,就没再多问,嘱咐她多注意身体,有困难来找老师,随后就让她回去了。
晚上上完课回到宿舍,元满难得地没去给赵菁菁补课,而是躺在床上发呆,内心关于元建国的疑问,得不到答案,总让她心神不宁,干什么都没心思。
发了半天呆,她翻了个身,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给林酉时发消息,“如果我说,我想再去见见元建国,你会不会瞧不起我?”
林酉时回得飞快:“元建国又联系你了?”
“开学那天,他来给我交了学杂费住宿费,还给我带了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糖三角。他好像病得很重,一直咳嗽。”
……
“你想去见就去吧,我陪你一起去。”
有了林酉时的肯定,元满犹豫的内心得到了几分力量,坐起来,从元建国给她装东西的布包里摸出写了电话号码的纸条,考虑再三,才发了一条短信,约他周末在学校门口的快餐店见面。
元建国回得也很快,说自己一定去。
元满没回,关掉手机,将手机塞到枕头下面,心里许久都不能平静。
晚上她又梦到了她妈,梦到她妈正在给她梳辫子,她变回了四五岁的样子,翘着脚坐在家里的木板凳上,心情欢畅。
高高大大的男人从外面走进来,叫一声:“小满。”两只大手掐着她的腋窝下,将她高高举起。
她被逗得“咯咯”笑,妈妈在后面拿着梳子嚷:“头发……头发还没梳完呢。”
男人将她的头发往后一拢,笑着亲她的额头,“我们小满不梳头也漂亮。”说着抱着她往外跑,“炸爆米花的来了,咱们去看炸爆米花。”
……
第二天,陈露一边梳头一边问元满:“梦见什么了?笑那么甜?”
“谁笑了?”元满抿了抿嘴,“一定是你听岔了。”
周六下午,元建国如期赴约,还特意穿了身新衣裳,蓝色的棉衣衬得他气色好些了,但是腰背依旧弯着,说几句话就要停下来咳半天 。
林酉时也看出他状态不太对,但是看元满脸上已经满是藏不住的担忧了,就没问,窝在卡座里喝可乐,尽责地当一个工具人。
元满递给元建国一张纸巾,让他擦擦咳出来的一头虚汗,“是不是因为上回跳水塘里才病那么重?”
元建国忙摆手,“不……不是……十多年的老毛病了,人老了,不中用了。”
元满看着元建国皱起秀眉。
满打满算,元建国也才四十多,还远远不到“老”的地步,可是他现在的样子,确实显老。看起来比林爸老十岁都不止。
“什么老毛病?”元满问,“你离开家的时候,还没这个毛病。”
提到自己“离家出走”的事迹元建国脸上露出羞愧,抓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两口,又咳嗽了两声,才缓缓开口:
“当年你妈出事之后,我心灰意冷,也不想回家去,就一直往山下走,走了一天一夜,实在不想活了,走到湖边……跳了下去……就那时候落下的毛病,一入冬就咳嗽……”
元满听到这里,心中一阵难受,撇开头不看他。
元建国又喝了口水,好像也触及到了心底的伤疤,难受地抓了抓头发,“那一回阎王爷不肯收我,李鑫爷爷把我捞上来,我就在他家住下了……其实我不太记得,可能是水里泡久了,脑子不好使了,那几年老是昏昏沉沉的,这些事都是李鑫爷爷后来告诉我的。我在他家住了几年,白天在鱼塘干活,晚上就睡在他家屋后的鸡棚里。后来李鑫爷爷给他家姑娘招赘了个女婿叫刘爱国,但是这个刘爱国到家里来不到一年就跟别人跑了,我就顶了刘爱国的名,跟李鑫妈妈一起搭伙过日子,给李鑫爷爷养老送了终,后来才有了李鑫。”
十几年的光阴,在这短短几句话里流逝。
元满红了眼眶,她终于问出了那句堵在心里十多年的话:“那你为什么不来接我?我妈死的时候,我才六岁,我也很难过,你有没有想过,你走了之后,我要怎么活?你妈天天都打我,只要想起你来,就打我……那几年我身上就没一块好皮!”
元建国眼泪直流,“脑子糊涂那几年想不起来这些事,我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后来慢慢想起来了,但也太晚了……我死过一回了,之前的事,我不愿想了,也不敢想了。”
元满捂着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那现在呢?你还认我干什么?”
“你是我亲闺女,我看见了能装看不见吗?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看见你,也知道心疼。”元建国说着又去抹眼泪,“我也不奢望你能原谅我,就是……咱父女俩能偶尔见个面吃个饭,就满足了。”
“再说吧。”元满别开头,眼眶红通通的,“我也不一定有时间。”
“当然,当然。”见元满没再强硬拒绝,元建国高兴的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看你时间,我能等。”
……
离开快餐店时,元满手里提着一个布包,里面是失去热度的糖三角和砂糖橘,都是元建国带来的。
林酉时走在她身边,时不时侧头看她。
傍晚的风吹着她柔软的发丝,在额前晃悠,黑亮的发丝时而落在长而翘的睫毛上,时而扫过小巧挺俏的鼻梁,有一缕轻轻亲吻了下她的唇角,又偷偷跑掉了。
她的唇角微微上翘。
洁白的脸上洋溢着让人动容的舒展与幸福。
林酉时垂下视线,默默走路。
世人多描绘,父母爱子之心多感人。却很少有人道出,子女对父母的天然之爱,有多盲目,有多单纯。
“分我一个糖三角。”林酉时朝元满伸手,修长洁白的手,漂亮得像雕刻家手中的大理石雕塑作品,“小时候问你要,你总不舍得分给我。”
元满这回很大方,从包里拿出一个白胖的糖三角。糖三角应该是刚出锅就被买了来,此时虽然失去了热度,但是依旧很柔软,小麦的香味和白糖融化后的甜气裹在一起,直往人鼻子里钻。
林酉时掰开糖三角的一角,融化的白糖便淌了出来,淌了他一手,元满几乎是下意识地抓起他的手,低头将流淌到他手上的糖液吸掉了。
“浪费。”她舔了舔嘴角,瞪他,“快吃呀?发什么愣?你到底会不会吃?”
“哦。”林酉时僵硬地将掰下来的一角放进口中。
手上还残留着她嘴唇的触感,柔软湿润,明明是冰凉的,在他手上却如火烧。
口中面团混着糖,甜甜晕开,他心跳如雷。
“好吃吧?”元满得意看他,“元建国别的不行,最会买吃的。买肉买水果总能买到又新鲜又便宜的,买糖三角隔着皮也能看出来哪个包得糖多。”
林酉时点了点头,糖三角确实好吃,但她眼角眉梢的暖融融的笑意却更让他在意。
自从重遇,他就没在她的脸上看到过这样幸福的笑。
“这么高兴吗?”他忍不住问,“听到元建国说心疼你,就这么高兴吗?”
他无论做什么,都无法让她脸上流露出这样的笑容,这个认知让他微微有些沮丧。
但这个沮丧也就一瞬间,他再傻,也不会跟她的爸爸争宠。
“谁高兴了?”元满将头扭到一边,一副冷酷的模样,“我只是觉得白得的东西,不吃白不吃而已。”说着,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可信,特意拿了一个糖三角出来,使劲咬了一口,“不花钱的就是好吃!”
“也是。”林酉时笑起来,也使劲咬了一大口,“香!”
两人一人一个啃着,还吃了许多砂糖橘,撑得肚皮都要爆了,晚饭一口也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