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很好亲……
上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同桌男生，再也忍不住，转身跟后座小声议论：“你看林酉时那脸，黑得跟锅底似的，我刚才问他借橡皮，他竟然没借给我，也不知怎么了？”
后座男生神秘兮兮勾了勾手指，让对方把耳朵伸过来，“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其他人。”
“什么？你快说，我保证谁都不告诉。”
“今天早上，我去买早饭……我家在新华书店那条路，你知道的吧？我看见副班长，林酉时在新华书店搬货……”
“怎么可能？林氏食品就是他家开的，那么有钱，怎么可能去搬货？”
“可能……开公司的也不好过吧……”后座男生摇摇头，“啧”了一声，“我爸就经常跟我说现在赚钱难着呢，到处经济危机，让我好好读书……”
同桌男生同情地看了眼林酉时的侧脸，他那一脸的怒气，瞬间都成了对苦难生活的控诉，“那我还是把从他那里借的练习册自动笔计算器圆规橡皮都还给他吧……”
后座男生一脸诧异，“你是不是人啊？”
“他都不在意嘛……”同桌男生臊眉搭眼的赶紧拉开笔袋，摊在林酉时面前，小心翼翼道：“都还给你。”
正巧这时下课铃响了，林酉时抬脚就往教室外跑，把同桌吓了一跳，手一抖，将笔袋扫落在地，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散落一地。
动静有点大，将正着急冲去食堂的同学们都吓了一跳。
林酉时心里着急，但还是回了头，蹲下来捡那一地的狼藉。
后座男生忙出来打圆场，对大家说：“没事没事，小意外，只是个小意外……我们赶紧去食堂吧，晚了就要排大队了。”
说着带着同学们鱼贯离开教室，来到走廊上，后座男生瞬间收敛笑容，面色凝重压低声音对身边一位同学说：“我跟你说了，你可别告诉别人……其实林酉时家可能破产了……真的，我今天早上亲眼看见他在新华书店门口搬货……我要撒谎，天打雷劈……”
那位同学顿时一脸同情，“副班长好可怜……”
这则八卦以惊人的速度在食堂里传播，版本一变再变，到午饭结束，林酉时已经“打算退学打工还债”了。
悲惨故事的主人公林酉时并不知道自己即将要“失学打工还债”，他没去食堂吃饭，他去一班找元满，发现元满没去吃饭，从桌洞里拿了个面包出来，一边啃一边全神贯注刷着题。
教室里人已经走光了，大家对元满不去食堂这事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说说笑笑从她身边走过，林酉时一边装作从一班门口路过，一边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走廊上慢慢变得空空荡荡，喧闹声变得遥远而不真切，林酉时已经不需要再装作“路过”，他靠着一班后门，看着元满刷完了一页题，同时啃完了面包，抬起胳膊伸了一个懒腰。
中午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给她的周身镀上了一层金光，空气的流动仿佛都变得慢了，全世界在这一瞬间清空，门外的少年的眼中，只剩下猫儿一样伸着懒腰的女生那美丽的侧脸。
林酉时脸上发热，胸膛里的那颗心脏“砰砰”跳得厉害，仿佛已经不是他的了，他捂着心口，在她往外面看的时候，突然一个闪身，躲在了墙后面。
他怕被她看见自己像个小偷、跟踪狂一样躲在暗处偷看她，那个时候，她不知道又该用什么表情骂他。
再抬头时，元满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林酉时松了一口气，走进教室，静静坐在她的对面。
她睡得很香，甚至还在做梦，睫毛轻轻颤着。
轻颤的睫毛像是轻柔的鸦羽，一下一下扫在他的心上。
林酉时紧紧盯着她的脸，突然间觉得元满可能说对了。
那么多年没见，人确实会变。
感情也会变。
若说小时候，他对她的感情是雏鸟一样的依赖，那么现在……
就在，刚才……
他清清楚楚听到，他的心里……他对她的感情悄悄变质的声音。
他对她……
绝对，不止是朋友！
元满午睡很少做梦，但是今天她在梦里反反复复醒不来。
她梦见酉时站在她的桌前，低头静静看着她的睡脸，他离自己那么近，鼻息轻抚着她脸颊上的汗毛，让她全身如触电一般战栗起来。
她从未这么近距离看他，也从未发现他这么好看。
鸦羽一般的长睫毛，漆黑的眼眸幽静深沉，看得深了，能看见其中水波荡漾温柔得让人沉溺，皮肤细白，鼻梁高挺，肉色双唇柔软湿润，看起来……
看起来……很好亲！
若是醒着，她必定捂着脸大叫，为自己的这个念头感到羞耻，但如今她在梦里，身体像是被封印了，只能听到心在狂跳，紧紧闭着眼一动不能动……
这个梦实在太真实了，以至于元满这一觉睡得十分累，醒来时，望着教室里吃饭回来，正叽叽喳喳聊着八卦的同学们，恍惚了很久。
下午一班有一节体育课，上课上到一半，体育老师跑去打球了，让他们自由活动，多数同学回教室看书刷题，元满头疼了一下午了，此刻浑浑噩噩的，决定找个树荫坐一会小憩一下。
操场靠着街道的一边，种了一小片果树，城里的同学大多不认得果树，但元满认得，这里有苹果有李子，还有两颗毛桃，只可惜这些果树结出来的果子都又酸又涩，根本入不了口，多数都喂了鸟了。
不过，果树丛下有郁郁葱葱的草坪，往上面一躺，闻着果香，听着鸟叫，休息一会儿，倒是惬意。
元满靠在果树坐下，班上有其他女生早已坐了半天了，正低声八卦着什么，看见元满过来，抬高声音，问元满：“元满，你跟二班的林酉时是不是很熟？”
元满听到“林酉时”的名字，莫名想起了中午的梦，脸“腾”地红了，心虚地摇头，“不熟。”
“不熟他怎么老来找你？”其中一个女生纳闷说，“只不过他每回来你都在睡觉。”
元满才听说林酉时竟然来班级找过她，还是经常？
元满又摇头，从地上捡了颗已经阴干了的李子在手上扔着玩。
“他不会是想追你吧？”另一个女生窃笑，看了看元满，“你也不亏，林酉时学习好人又帅。”
元满同样没说话，靠着树干，闭上了眼睛。
几个女生一看她闭眼，就知道她要睡觉了，毕竟一班“睡神”不是浪得虚名的，随时随地入睡的技能实在让人羡慕。
大家自动调小说话音量，窃窃私语：
“不过，听说，林酉时家里出事了……”
“出事了？”
“听说破产了，林酉时为了还债，早上还去新华书店搬货呢。”
“听说他马上要退学，要去外地打工还债……”
“真得假的？你们在哪听到的？”
“食堂啊，都传遍了。你没听说？”
“我中午没去食堂吃饭，我妈买了张嫂米线给我送来，我在学校门口吃的。”
“真羡慕你，我也想吃张嫂米线。”
“我倒是更喜欢吃牛肉王的拉面，就师林路那家……”
……
八卦从地面一路聊到了外太空，元满的耳朵里却只听到“林酉时”。
林酉时家要破产了。
林酉时早上在新华书店搬货……
元满突然坐起来，冲回了班上，翻出那一套《名师作文解析》抱着来到二班门口。
二班正在上自习，她在二班后门停留了一会，看着林酉时正全神贯注刷着题，早上穿的冲锋衣已经脱了，露出校服外套，袖子撸到了胳膊肘，停下来思考的时候，手指不自觉地捏着笔，手臂上浮出青筋，肌肉线条流畅，看起来很有力量。
手腕上被他握过的地方，微微发烫，想开口叫后座同学喊人的声音堵在嗓子眼，她垂下眸子，后退了一步。
刚从老师办公室回来的秦朔月看见了元满，八卦欲爆棚地小跑着进教室，戳了戳林酉时的胳膊，朝后门指，“林酉时，林酉时，你发小来找你了。”
林酉时回头看见元满缩回去的半张脸，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站起来朝后门走去。
班上掀起小小的风波，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中，李一阳拽了拽正开心看着后门等吃瓜的秦朔月的衣角，痞痞一笑，“你发小也想找你。”
秦朔月立刻沉下脸，冷酷地将自己的衣角从他的手中拽出来，“李一阳，你不要说话！”
林酉时跑到后门，云满已经快要缩回自己的班级了，被他一把揪了出来。
“你找我？”
元满站定，点了点头，又看了他揪着自己校服的手，示意他放手。
“到这边来一下。”元满抬脚往楼顶走。
上课时间，教学楼楼顶空旷而宁静，风吹过来，拉扯着两人的校服外套，“呼呼”作响。
“这书你今早才拿到是不是？”元满看着他眼下乌青，轻轻叹了口气，开门见山：“说本来就有，是为了让我少点心理负担是不是？”
林酉时着实没想到，他这个谎才维持了一上午就要被戳穿了，他愣了一下，嘴硬道：“没有……谁告诉你的。”
元满看着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盯到他心虚扭头，才缓缓说：“听说你家破产了，欠了很多债，今天早上有同学看见你在新华书店后门搬书赚钱……”
林酉时惊得都忘记心虚了，“我家破产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家没破产，你也没必要去新华书店当搬运工，那大清早跑去新华书店搬书是为了什么？”元满问他，“别告诉我，你是为了锻炼身体。”
“我去拿其他书……不行吗？”林酉时还在嘴硬，“我喜欢看武侠小说。”
元满：“这种事，打电话问一下新华书店很容易得到答案。”
林酉时投降了，“是我愿意给你，你管我怎么拿到的？”
元满有些无奈了，她就随口一说想看这套资料，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何必费那么劲去弄呢？
难道她想要月亮，他也架梯子去摘不成？
实在不知该拿他怎么办……
元满叹了一口气，“这书我继续看，但拜托你下回不要再这样了，我们就不能像普通的朋友那样相处吗？”
林酉时就是不想当她“普通的朋友”。
但这话他没说出口，只是神情冷淡地反问了一句：“我是普通朋友，那谁是你特别的朋友？在学校门口给你钱的那一位吗？”
元满瞬间意识到，他早上可能看见她收货款的那一幕了。
不但看见了，还以为付货款给她的玩具贩子，是她的金主？
这么多年来的艰难生活，能磨掉一个人的棱角，将人变成一个滑不溜手的混不吝。
元满内心其实已经有那样一个影子了，她那曾经强烈的自尊也已经消磨得差不多了，至少现在她已经能够将别人的议论当作一阵风，一笑置之。
可是面对林酉时……林酉时对她说这种话，她的自尊心突然之间全部复活了，全身的刺都竖了起来，咬牙切齿道：
“既然看见了，我也不瞒了。对！现在有人对我好了，我不是以前那个爹不疼妈不爱整天被打到上树的可怜虫了，我不稀罕你的东西！”
说着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书摔在他的身上，转身跑下楼梯。
书砸在他身上，又滑落在地，被风卷起的书页里落出一张便条，上面有娟秀的字体写着：
其实我知道你很好，说那些话不是在向我炫耀，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对不起，原谅我吧，林酉时。
后面还画了只猫头，睁着祈求的大眼睛。
便条轻薄，随风飞起，飞去了不知名的角落，藏了起来。
林酉时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拳，脑袋里嗡嗡作响，全身的血液都跟着逆流了，他暴躁地一脚将书踢开，大口喘着气，抬起头，任风刮在脸上。
他眼眶发红，脸上潮湿，在楼顶上站了好久。
楼下有人看见他，惊慌地喊：“不好了，林酉时家破产，他受刺激了要跳楼。”
安静的教学楼顿时暴动起来，老师也不上课了，全部跑到楼下劝说。
体育老师组织人从器材室搬来好多垫子铺在教学楼楼下。
人声鼎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