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缺钱
时隔三年，两人目光再次撞在一起，他朝着她笑了一下。
元满也朝他笑了一下。
林酉时顿时心脏狂跳，脸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了。
一上午好不容易结束，全员去餐厅吃午饭，一个班一个班的离场，林酉时自然也没跟元满说上话。
午饭吃得心不在焉，他只胡乱扒了几口，就冲到食堂门口等着，一直等到元满的脚步踏出食堂的大门，便立刻窜了出去。
元满在前面下楼梯，林酉时小跑几步与她并肩。
“元满。”
林酉时叫她的名字，脸上的表情尽量控制得平静而温和，“你也考上一中了？真巧。”
元满抬头，脸上的表情甚至有些平淡，“嗯，我在分班表上看到你的名字了。”
“你在一班，我在二班，挨在一起……”林酉时又说，他使劲看着她的脸，希望能从她的表情中搜寻到跟自己一样的兴奋，“以后能经常见面了。”
可是什么都没有，没有兴奋，没有怀念，元满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指了指前面正回头等她的女生，“我先跟同学一起去宿舍，回头再见。”
说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林酉时一愣，只觉得一盆凉水兜头泼了下来，将他所有的热情都浇熄了，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浑然不知身后的同学们如何议论他。
接下来一周的军训，林酉时几次找元满说话，元满的反应都很平淡，最后林酉时也气馁了，不再主动去跟她说话，整个肉眼可见地萎靡不振起来。
在休息的间缝，秦朔月踢了踢他的脚，扬了扬下巴问面无表情的林酉时，“你的朋友……发小，是她吗？”
林酉时抬头，顺着秦朔月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同样在休息的一班正在轮流表演节目，正轮到元满，元满唱了一首歌。
是那首她自己编的歌：
“我想在树上盖房子，
碧绿绿的屋顶，粉红色的墙。
再摘下芭蕉叶，铺好我的床，红彤彤的果子摆在书桌上。
我想住在大树上。
不会爬树的奶奶，棍棒落不到我身上…”
她的声线很好听，像山涧潺潺的流水，带着点空灵，再加上古怪但悲伤的歌词，把所有人都听愣了。
等她唱完好久，大家似乎才回过神来，表情古怪的鼓掌。
“我知道她，她是天佑中学的，在射箭队，挺有个性的，学习也好……”秦朔月说，“唱歌也好听。”
林酉时慢慢点头，垂下眸子。
秦朔月没再问别的，只轻轻喃喃说，“人长大之后，就跟小时候不一样了。”也不知道是说给他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对于林酉时来说并没有那么开心的军训，在浑浑噩噩中结束了，在家里呆了一周，很快就迎来了开学。
开学仪式在学校大礼堂里举行，新生和家长们都要出席，新生代表要比其他人早到两个小时，简单彩排一下。
林酉时穿着整齐的校服在礼堂里，与同样衣着整齐的元满再次遇上。
两人肩并肩站着，谁都没说话，直到林爸林妈走了过来。
“元满。”林妈看见元满就想起了她的妈妈，顿时感慨万千，一把将元满拉住，上上下下打量，眼眶都湿润了，语无伦次起来：“长这么大了，真好，这孩子……自己也能考上一中……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唉……看见你长大了，真好……”
林爸也上前来，笑呵呵地看元满，“以后跟酉时同校了，要互相照应，他要欺负你，就来告诉我，我揍他！”
元满看到林爸林妈也十分开心，毕竟她妈刚去世的时候，全村唯有林爸林妈对她好，她都记不清吃了林家多少饭了，此刻她脸上的笑容是真诚而感激的，“叔叔阿姨好。”
林爸林妈围着元满，又问了许多问题，“学生上有什么困难”“住校还是走读？”“有事一定给我打电话，别不好意思”。
三个人聊得热闹，倒显得林酉时像个多余的。
林酉时几次想插话，都没找到时机，还是林妈实在看不下去儿子欲言又止的样子，递了话茬给他。
“……酉时也时常念叨你，能跟你同校，他也一定很开心，是吧？酉时。”
林酉时感觉到元满的视线，脸上一红，慌忙别开头，“也就……普通开心……反正……同校了……常联系……”
什么叫普通开心？
兴奋到失眠的也不知道是谁？
林妈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拍了拍元满的手，“有需要就去找酉时，他是男孩子，多使唤使唤没事的。”
元满微笑着点了点头，“我会跟林酉时同学好好相处的。”
“林酉时同学？”林酉时被这个疏远的称呼刺激到了，有些受伤地问元满：“你叫我林酉时同学？”
元满抬头看他，着实有些惊讶，“我该叫你什么？”
林酉时回答不上来。
以前当邻居的时候，元满对他的称呼也不算亲昵，连“酉时”都很少叫，基本都是凶巴巴的“林酉时”，但他觉得那种凶巴巴的口吻才是正常的亲昵的。
“林酉时同学”算什么？
跟其他同学有什么区别？
“他”跟“其他同学”能一样吗？
林酉时内心满腔不满又不知道怎么说，直到有老师来叫元满和林酉时，两人向林爸林妈告别，去主席台彩排。
一步步走上台阶，林酉时看着元满走在自己前面的背影，憋闷了半个月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他伸手拉住了元满，“你……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元满不动声色将手腕从他手掌中挣脱出来，抬头看着他，脸上的微笑礼貌而疏离，“我为什么生你的气？林酉时同学，我们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这么幼稚。”
说着，她已抬脚缓步上台阶，一步一步与林酉时拉开了距离。
林酉时说不出此刻是什么心情，他整个人都是崩溃愤怒的。
他瞪着她的背影，只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十分碍眼，他想冲上去，将她拽回来，亲手将他们之间的“距离”“隔阂”都撕碎。
撕给她看！
但他忍住了，因为她刚才说他幼稚。
他握了握拳头，决心成熟给她看！
开学典礼很成功，两位新生的发言让人印象时刻，特别是天佑中学的元满，在发言中讲述与同学们在困难坏境中努力求学的过程，让许多城里的同学惊叹不已。
很多人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有的女生出生后，家里人都懒得给她取名字，户口本上的名字都是“大丫”“二丫”。
体育特长生踢了踢三年足球，还没有穿过足球鞋。
有的地方女性来月经会被关进牛棚……
大家惊讶着，感叹着，为元满鼓掌。
自然也有人觉得元满夸张、做作，他们活了十七年，生活一直岁月静好，哪里有那么多悲惨的事？这个女生一定是为了拿到奖学金在故意卖惨。
因此更加喜欢林酉时一些。
毕竟他多帅啊，像偶像剧的男主角，家境又好，只是看起来有些高冷，整场发言都面无表情，但是，高冷帅哥，也更让人有追逐的欲望。
然而等到正是开学，这些还在为考上重点高中而欢呼雀跃的少年们，就被残酷的高中生活，狠狠教育了一顿。
本以为初中生活就够紧张的了，没想到跟高中比起来，根本就是弟弟。
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也就算了，在一中最让人崩溃的是，你以为你已经很拼命了，一天之中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都在学习，可是成绩出来后，依旧差了别人一大截。
你以为你家财力已经够牛了，请了市里最好的老师给自己一对一补习，成绩肯定可以笑傲全班，可是依旧有一些同学，一天补习班都没上过，成绩轻轻松松超你二十分。
元满在班级里就是这样一个传奇一般的存在，在全班一大半同学周末都在补习的情况下，她这个根本上不起补习班的贫困生，成绩却能在全班前三，年级前二十的位置上下晃悠。
而且她每天似乎都很困，都个课间都在睡觉，除了跟四班的初中同学陈露好一些外，跟其他同学都不亲近。
一班班主任注意到她的状态很是担心，担心她这种事实孤儿，监护人一栏写得是“某某村委会”的特殊学生，会因为生活环境和学习环境变化，心理上产生不适应，再加上年纪小不知如何排解，受人引诱，走上歪路。
因此在观察了她一段时间后，决心找她谈话。
元满被叫到办公室的时候很是诧异，开口就问：“老师，我犯什么错误了吗？”
一班的班主任是位四十多岁的女老师，姓红，长得高大健壮，神情严肃，气场十分强大，同学们私下里都叫她“红太狼”。
春笋一个少女神情紧张，眼底一片乌青，一看就没休息好，再加上小心翼翼的神态，让红老师顿时软下心肠，严肃惯了的脸，不太熟练地扯出一抹笑容，极力安抚她：“没有没有，你没犯什么错误，我就是找你随便聊聊，你别紧张啊，千万别紧张。其他人也聊，都要聊，今天轮到你了。先坐下。”
例行公事反倒让人放松了，元满顿时松了一口气，坐在红老师对面的椅子上。
红老师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开学一个月了，还适应吗？”
元满点头，“适应。”
红老师看了眼她眼底的乌青，“要是有什么困难，记得来找老师。”
元满摇头，“没什么困难。”
听她这斩钉截铁的口气，红老师就知道这次谈话约莫是谈不出什么来，这个孩子的戒备心很重。
红老师想了一会，抛出了一个诱饵，“你初中的时候练过射箭，咱学校也有射箭队，你有没有兴趣？”
元满果然眼前一亮，“有的，老师，我有兴趣参加。”
“射箭不算主流运动，一般招新动作都比较小，不像田径、篮球那些校队那么大张旗鼓的，我先帮你留意着。”红老师说着又将话题引到了生活上，问她有什么困难。
元满是事实孤儿，自初中以来就是贫困生，一中对于贫困生的政策一直都很好，学杂费住宿费全免之外，还有各种奖学金，体育类、科学类等等特长生也都有专项补贴，元满在学校里生活学习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红老师觉得，元满这类学生最大的问题就是心理的问题。
元满面对红老师期待的眼神，只好说了一句：“我觉得最大的困难就是，我怎么努力都考不到第一了。”
“你在天佑中学基本每个学期都是第一名。”红老师推了推眼镜，着实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这个孩子面临的原来是成绩上带来的落差。
这种情况她遇见过很多，很擅长开解，红老师信心满满，跟元满谈了半个小时的心，确认将元满开解好了，才放人。
元满离开办公室时脸上带着笑容。
但是那不是因为红老师的开解，全都是因为射箭队，她能继续射箭了。
其实红老师的话，她根本没听进去，她的烦恼，根本无法对老师说出口。
元满缺钱。
非常非常缺！
从小学开始身后就空无一人，这种刻进骨子里的不安感，演变成了她对自己的小金库的严重执迷，受不了它遭受一丝一毫的损害。
她在假期里经过姜美好的介绍，在镇上打了两个月的工，白天洗盘子，晚上剪线头，还以一百块一位的价格包了几个小学生的暑假作业。
可以说是拼死拼活好不容易存了两千块钱，开学时因为要买各种生活用品，花掉了三百七十八。
军训时不小心踩坏了一个女生的发夹，赔了二十。
现在住的宿舍里集资购买全身镜，交了十块。
只出不进让她坐立难安，每天都想着如何赚钱，将这些损失弥补回去。
所以开学以来，别人一直都在努力跟上老师的进度，她除了学习之后，还在四处搜寻赚钱的门路。
这个“门路”今天终于有了一些眉目，她本来心情就很好，没想到红老师还送了她这么大一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