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打破月经羞耻
陈露没吭声,倒是一旁的陈池恨恨地咬咬牙,“下辈子投胎坚决不当女的,就算投只蚊子,我也要当公蚊子。”
这话让姜美好、陈露十分认同,三个人凑在一起,抱怨着月经的种种不便。
元满没有参与议论,但是默默喝掉了红糖水。
第二天,一大早,元满将房新宁借给她的外套洗了,晾在宿舍里。
上课前,她特意绕到后门向房新宁道谢,“衣服我洗了,还没干,明天干了才能还你。”
正在整理桌子的房新宁抬头,“那外套我昨天刚穿的,又不脏你洗它干什么?”
元满没回话,只丢下一句,“反正,衣服我明天还你。”就走了。
在她身后,她听见房新宁的前桌刘强对房新宁说话:“班长,你没听说过吗?沾上女的那个要倒霉的,马上就考试了,你不怕发挥失常啊?”
房新宁诧异并冷笑,“女的有这超能力,应该已经统治地球了。我们都不配跟她们坐在一个教室里上课。”
刘强被怼得无话可说,嘀咕着:“我哪知道,家里跟我说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元满放下书包,去收作业,一排一排收,收到刘强故意绕了过去,刘强举着作业本,喊:“我的……你怎么不收我的?”
元满回头瞥他一眼,“怕你倒霉。”
房新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刘强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将头埋在座位上,一声不吭。
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小插曲,谁知事情远没有结束,下午大课间做完操,所有人回到教室时,赫然看到一片卫生巾粘在黑板上。
所有人的表情都开始变得古怪,女生们脸红躲避着黑板,小心翼翼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谁的?”
“不是我的,我的在口袋里呢。”
“吓死我了,也不是我的,我的在书包里。”
“到底谁的?”
“太丢人了。”
……
男生们一阵窃笑后,反倒活跃了起来,有调皮,拿着小棍将卫生巾沾起来,晃着四处问:
“哎呀,这是什么?”
“鞋垫吧?”
“哈哈哈哈,给你垫鞋。”
“别靠过来,脏不脏?”
“拿开,拿开……”
那男生又去捉弄女生,举着小棍挨个问:“你的?是不是你的?”
女生个个羞红了脸,像躲避尖刀利刃般,跳着躲开,四下逃窜。
元满抱着一摞作业本走进教室就看到这样一副景象,这两天压抑在心头的怒火和委屈突然爆发了,她“澎”一声将作业本猛地往讲台上一放,走向那个男生,一把夺过小棍,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卫生巾拿下来,走到了讲台上。
“有不知道这是什么的吗?”她冷着脸,声音平静,“今天我来给你们这群无知的人科普一下。”
所有人都没料到元满敢直接举着“那个东西”站在讲台上,这一幕对于刚刚进入青春期的孩子们来说实在太惊世骇俗了,所有人都忘记了停下手里的动作,错愕地看着她。
班级里安静下来。
元满清了清嗓子。
“这是卫生巾,女性月经期间使用的卫生用品。原材料就是棉、不织布、纸浆。跟你们身上穿的衣服,擦脸的毛巾,上厕所用的卫生纸没多大区别。”
“如果你好奇它里面是什么构造,那就有福了,因为我也好奇,一直想拆开来看看,但是又觉得浪费,不太舍得。这一片既然已经脏了,就索性拆开了,咱们一起看一看。”
元满说完,朝着姜美好伸出一只手,姜美好心领神会,立刻递上来一把剪刀。
洁白的卫生巾很轻易剪成了两半,元满将卫生巾撕开,展示给大家看,“看吧,没什么,没有下咒没有贴符,没有针扎小人,就是棉花、纸。”
女生的表情渐渐从羞怯变得大胆起来,都伸长脖子去看那拆开的卫生巾,姜美好更是跑到了讲台上,凑近了看,还拿着去跟陈露议论:“原来里面长这样啊,我还真没拆开看过。”
“我也看看,给我也看看……”前排的女生挤了过来。
“我也要看……”
“给我看看……”
“这质量不错啊……”
不多会,所有女生都围了上来,传看着剪开的卫生巾,再没人脸红,没人偷偷摸摸将它藏起来,这个日常得不能再日常的卫生用品,在这个下午,被元满狠狠摘去了强行覆盖在它身上的神秘面纱,让所有使用者对它祛了魅。
男生们也收敛了笑容,渐渐觉得这事其实没什么意思,一个接一个低头去看书了,没人再拿“卫生巾”取笑别人。
班主任得知这件事,先是赞扬了元满的作为,随后开始追查始作俑者,没费什么功夫“犯人”就“落网”了。
不过班主任并没有将“犯人”名字公开,也没人知道“犯人”是谁,大家只知道,刘强突然变得热心了起来,承包了这栋楼的厕所清洁工作,整整一个学期。
这件事之后,元满成了班上女生心目中的英雄,只有元满知道,她之所以敢这么做,其实有x的功劳。
那天,也就是“卫生巾事件”发生的那天中午,元满去帮老师复印试卷,复印机就在电脑室里,她看着复印机“哗哗”作响,吐出一张张试卷,想着昨天的委屈,今天的羞辱,心中的烦闷越发清晰,她想找人倾诉。
于是她打开了离自己最近的电脑,登上了企鹅号。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怜悯,x竟然在线,她便将这两天发生的事,一股脑全部打成文字,发了过去。
包括月经初潮的困惑,身体的不适,还有她的苦闷。
“我也很想得到专业运动员的指导,我比那些男生跑得都要快……就因为这个原因错过了这次机会,我不甘心。”
“以后我一直都要被这种事情困住吗?”
“我真的很讨厌大家提到这件事时躲躲藏藏的表情。好像是犯罪一样。”
“我更讨厌我自己,为什么被别人的思维带走?他们嘲笑我,我就要觉得羞愧吗?”
“你怎么不说话?”
“你来月经了吗?x。”
过了许久那边才发过来两个字:“来了。”
然后就是一大段网上截取下来的关于“月经”的科普。
元满看着那一大段文字,禁不住笑起来,“你发这个给我干什么?这些我都知道。”
x一改往日的健谈,又是过了许久才回: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因为我对这件事也很困惑。”
“你的实力明明比男生要强,却被这个拖累,没有得到该得的机会,这不公平。”
“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女生要想跟男生得到一样的机会,需要付出的比男生多好多。”
“我很生气很难过,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论语》里说,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我们不能改变一些事,比如,总不能让月经不来。只能去多了解它接受它,对这件事了解的越多,困惑是不是就会越少?”
“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方法了。”
元满看着屏幕上的字,突然之间豁然开朗。
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一点也没错,她所有的困惑都来源于对“月经”了解太少了,周围人从不跟她提着个,即便是卫生室的老师也都含含糊糊的,其他同学更是恨不得没这回事,想尽办法遮掩。
如果所有人都大大方方谈论这件事,将这件事当作吃饭喝水一样正常的事,那困惑会不会少一些?
元满笑起来,真诚地对x说:“谢谢你,我好受多了。”
最后想了想,又笑着加了一句:“如果我们在现实中也能成为好朋友就好了。”
她一边打字一边幻想着x的样子。
初一的女生,应该跟她一样高,或者比她高一些。长头发,很温柔,有双明亮的眼睛,嘴角总是弯弯的。
x:“在现实中遇见,也许你就不喜欢我了。”
圆满:“不可能!你这么好,没人会不喜欢你。到时候我只怕排不上号了。”
x:“没关系,到时候我让你插队,直接排到队伍最前面。”
圆满:“你真好。”
两人又聊了一会,直到快到上课时间,元满才依依不舍下线。
也许就是有了那句“知者不惑”的鼓励,元满才敢当着全班的面,剪开卫生巾,剪开长久以来的困在女生身上的绳索,让班上所有女生,不再因为来月经而感到羞耻。
“也就是说,在你心里,x比那个房新宁更重要?”林酉时忍不住插话。
锅底已经煮开了,雪白的猪骨汤在锅里翻滚,浓香扑鼻。
年轻的小老板系着围裙跑来献殷勤,送了果盘又送饮料,姜美好爱搭不理的,一副很矜持的模样,但在小老板去忙的时候,眼睛忍不住往后厨瞄。
“x、x、x……你就知道那个x……”姜美好将视线从后厨方向收回来,怪腔怪调地冲元满撇嘴,“x替帮你打过几次饭?拍过几次蚊子?大半夜陪你上过几次厕所?”
元满战略性低头喝水,一声不敢吭。
上学的时候姜美好就对x意见很大,她俩吵过最厉害的一次架,就是因为x。
其实是很小的一件事。
元满不太听歌,有一回上厕所的时候哼了一首流行曲,姜美好大为惊奇,问她怎么会唱这首歌?她答:x推荐的,特别好听,歌词写的也很有深度。
姜美好当时就炸毛了,指着她的鼻子咬牙嚷:“这歌我给你推荐了好几次了,你都不肯听,x一提你就去找来听?x比我重要是吧?那你让x来陪你上厕所!”
然后扭头回宿舍了,将元满一个人丢在了黑夜空荡荡的公用厕所里。
元满喝了一口水,又喝了一口水,努力斟酌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毕竟血淋淋的例子在前头,回答不好,怕是火锅都吃不上了。
她正斟酌,林酉时首先不乐意了,替x打抱不平。
“x跟元满灵魂契合,是知心朋友……咳……虽然我不在,但是听起来是这样的,你是她现实里的朋友,不能放在一起比较。”
“你知道什么呀,帅哥?”姜美好对林酉时的话充满不屑,“灵魂,我也和元满一起经受过灵魂的冲击好不好?满啊,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回……就……操场后面……”
想忘记的画面瞬间冲回元满脑子里,元满痛苦抱头:“啊啊啊啊,别提那件事……我用了十几年才治愈那件事对我造成的伤害……”
“多有意思呀。”姜美好邪恶地笑,“我怎么能让你忘记呢?”
初一下学期,足球队正式组建起来,房新宁是球队队长也是主力。
而姜美好为了给房新宁加油,自发在学校里组织了一支啦啦队,她自任队长,每到球队有重要比赛,她便带着她的啦啦队,出现在球场上,晃着用彩色塑料袋自制的彩带,跳着自己编的舞蹈,给他们加油。
姜美好说: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
姜美好曾经邀请元满加入啦啦队,但是被元满坚决拒绝了。
她宁愿连刷十天十夜卷子,也不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晃着塑料袋跳舞。
但姜美好怎么可能放过她,于是元满成了啦啦队的后勤队员,啦啦队人手一件小马甲,就是元满和姜美好亲手缝的。用的是姜美好爸爸送来的布头。
元满手指头上扎得全是针眼,写字握笔都疼。
缝完小马甲,姜美好又开始设计搭配马甲穿的小裙子,元满实在受不了了,举着满是针孔的十根手指头抗议:“差不多就行了,至于搞那么隆重吗?”
姜美一本正经好低头画图纸,那架势比算方程式还认真,“哪里隆重?还差得远呢。听人家说,市里中学的啦啦队不但有一套统一的服装,还有彩旗,有的学校还租舞狮队呢。咱们学校的球队,连专门的足球鞋都没有,啦啦队上不能再拉垮了。”
元满没吭声,垂眸叹气。
市里学校的学生都是什么家庭条件?他们学校的学生都是什么条件?
根本没法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