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再难也要上学
“想欺负你就欺负你，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元满睁开眼睛，视线还没来得及变得清晰，就被一个蛮力推倒了，身后是个泥坑，她跌进泥坑里，冰冷的泥水顿时滚了一身，连头上脸上也没能幸免。
元满在泥坑里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
是三个小孩，两个男生一个女生，穿着蓝色的校服，一脸得意地冲着泥坑里的元满做鬼脸。
“泥猴子，哈哈哈哈……”
“脏死了……”
“把她书包也扔进去，反正她奶也不让她上学，她背书包也没用……”
元满这才看到被扔在路旁的书包，花布缝制的书包已经很旧了，但是洗的干干净净，磨破的地方被小心翼翼地缝补好，看得出来，书包的主人平时有多珍惜。
元满头很疼，真的不想跟几个小孩一般见识，但是此刻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喊，“上啊，上啊，跟他们拼了！”她头更疼了，为了结束这一切，她从泥坑里爬了起来，准备给几个小孩一点教训。
专业运动员的身体素质不是盖的，本以为打几个小孩轻而易举，可是一抬胳膊她就傻眼了，她又变成小元满了，这软绵绵的小细胳膊，可怎么打人？
几个小孩见元满还敢反抗，顿时更来劲了，为首的女孩用小棍将书包挑到泥坑边上，来回晃悠，“来呀，你来抢呀。”
元满脑子里那个小元满顿时炸了，像头被惹恼的小兽一样，嗷嗷嚎叫，元满被她吵得脑瓜仁都要炸开了，皱了皱眉，跟那个挑衅她的女孩商量，“你扔了我的书包，我肯定会报复你，不但也扔你书包，还会把你头发剃光，你说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女孩愣了一下，她觉得元满的眼神好像变了，不像之前那样总是怒气冲冲，那双乌黑的眼睛很平静，好像根本没把她的挑衅放在眼里。
“你敢剃我头发，我就让我妈去找你奶，你奶会把你往死里揍。”女孩很快就想出了最能够威胁元满的话，“我还会告诉老师，老师就不让你上课了，让你去门外站着。”
“你告老师，我也告老师，就说是你先欺负我，把我推泥坑里，还要丢我书包。”元满捏了捏眉心，让脑子里的小元满不要吵。
“谁会信你？”女孩突然笑起来，另外两个男孩也跟着笑，“你奶昨天还去教室里打你，跟老师说你偷吃家里的东西，是个小偷贱皮子，让老师狠狠打你。我们都知道你是小偷了，谁会相信小偷的话？”
元满确实没想到还有这个前情，顿时明白了，跟这些小孩讲道理是没用的，小孩都是看大人的眼色行事，家里人都打都骂的孩子，他们天然觉得自己也能打能骂。
元满抹掉脸上的泥水子，不耐烦地指了指女孩，“别扔书包，我不打你。”
女孩丝毫不怕，冲她吐舌头，“我就扔，就扔……”
说着还真松了手，元满眼睁睁看着书包落进泥坑里，脑子里的小元满尖叫起来。
元满要疯了，她脑壳都要震碎了，这些烦躁全部化成了力气，朝着女孩一脚踹了过去。
女孩比小元满长得高长得壮，但是此刻竟像块软面包一样飞了出去，仰面倒在身后的草丛里。
另外两个男孩见同伴被打了，纷纷把书包一扔，挥着拳头就朝元满冲了过来……
最终两个男孩都被元满按进泥坑里，哭着喊“饶命”，女孩见势不妙，爬起来，一边喊着：“元满杀人了。”一边跌跌撞撞跑了。
脑子里的小元满终于不再尖叫了，她舒服了许多，这才有精力看看周围环境。
这是一条山间的小路，周围都是林子，也有被打理的很好的果林，抬头能看见山脚下藏在林子后的村庄。
这画面似乎在梦里出现过，让她觉得既熟悉又陌生，她摸了摸脑袋上狗啃一样的短发，蹲在泥坑边上，看着早已被泥水浸泡透的布料，以及散了一泥坑的书本，顿时发了愁。
本以为脑子里的小元满会崩溃，没想到她此刻异常安静。
元满能感受到她的情绪，愤怒过后的无措、绝望，灌满了她整颗心。
她要被这些潮水般的绝望情绪淹死了，但又丝毫没有办法，只能小心翼翼一本本捡着泥坑里的书本。
“元满。”
泥坑里出现一个男孩的倒影。
元满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校服的男孩，男孩背着黑色的书包。
“林酉时？”元满还记得上一次见到小号林酉时的情景，那时候小酉时还是个小包子脸，此时清秀的五官已经渐渐长开，能看出成年后的帅气模样了，她笑，“你长高了。”
林酉时没心情跟她笑，他满脸愤怒，蹲下身帮着元满往外捞书本，边捞边问：“又是钱玉霞他们？”
元满发现小元满对林酉时并没有反应，甚至不回答他的话，她也只能猜测“钱玉霞”是刚才扔她书包的女孩，就点了点头，又加了一句，“不过我也揍他们了，没吃亏。”
林酉时被这话吓了一跳，“你揍他们了？”
“不能揍？”元满反问。
林酉时摇头，表情有些无奈，“你奶说你再惹事就不让你上学了。下回你跟我一起回家吧，不要自己一个人走路。”想了想又嘱咐她，“今天你奶要是打你，不给你饭吃，你就去林子里那棵树上等着，我给你送饭。”
说着又怕她难过，拍了拍自己的书包，“我的书给你用，这些我带回家，就跟我妈说不小心掉泥坑里了，她顶多说我两句，还会给我买新的。”
元满脑子里的小元满终于有了反应，她拒绝了林酉时的提议。
“她说让你不要多管闲事。”元满对林酉时说，说完又怕他听不懂，“我是说，请你不要多管闲事。”
林酉时有些诧异，“这怎么能是多管闲事呢？你这书还是学校免费发的，你奶连学杂费都不肯给你出，怎么可能再给你再买一套吗？”
这一回小元满反应很大，几乎跳了起来，“不买就不买，都不关你的事。”
林酉时也站了起来，生起气来，“你冲我发什么火？不买怎么上课？难道你要随了你奶的愿，真不上学了？”
元满发现脑子里的小元满力量强大起来，自己是控制不了的，她慢慢与之融为一体，自我意识渐渐消失，心中被痛苦击垮，将捡起来的书往地上一甩，哭着喊了一句：“不上了！早就不想上了！”然后朝着林子方向跑去。
元满是肯定不能回家的，回家一定挨打，所以她在河边将自己洗干净，就爬上了那棵“属于她”的树，在上面躺着，透过树叶缝隙看月光，看着看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仿佛能将人掏空的饥饿感将元满唤醒，她睁开眼，看到四周已经黑了，就滑下树去，熟门熟路，摸到了果园，摘了两个苹果，狼吞虎咽吃了下去。
吃完她又就着月光，来到那个泥坑前，想把书捡起来，拿到河边洗洗，可书都不见了，连那个破旧的书包也都不知道去哪了。
最后一点上学的指望都消失了，元满突然之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站在路边，看着曾经是她家的方向，不知道何去何从。
没有书，没有书包，但是第二天一早，元满依旧自动走到了学校门口。
学校不大，生锈的铁门上挂着“前山小学”的木牌匾，经年累月的风吹日晒，牌匾上的漆已经掉的差不多，乌黑斑驳，跟这所学校的建筑一样。
学校里一共就两排平房，六间教室，整个学校有八十多个学生，四位老师共用一个办公室。
元满来得早，学校还没开门，然而林酉时却已经到了，单薄的肩膀一边挂着一个书包，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四处张望。
看到元满走过来，他顿时松了一口气，刚准备喊她，又想起了昨天晚上两人的争吵，故意冷着脸，走到元满身边，将左肩上挂着的布包塞进她怀里，带着气道：“书包洗了还没干，我妈让你先用这个。书本也都给你弄干净了，你爱要不要。”
说完扭头就走回大门前，走了两步，又折回来，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鸡蛋，塞她手里，依旧是恶声恶气，“你不吃就扔了！”
元满傻了一样抱着沉甸甸的书包，手里抓着还带着林酉时体温的鸡蛋，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来，她害怕再弄湿书包，忙抬起胳膊把眼泪擦干净。
她找了个干净的石头坐下，小心翼翼翻开书包，所有的课本都在，书上的泥水用清水洗过，晾干，皱巴巴的，但是她记在上面的笔记全都糊了，一个字都看不清了。作业本也很惨，写过的字全部泡糊了，空白页也都不能用了，她翻动着书，在书包最底下看到两个崭新的本子。
她抬头看林酉时，林酉时立刻把头扭向一边，一副气性很大的样子。
一个“谢”字梗在嗓子里，元满垂着头，剥开鸡蛋的壳，小口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