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先知与现实（下）

    作为有经验的繁忙的侦查者，塔拉赫自认为不至于陷入这样的处境。在巡查的时候，塔拉赫稍许走得远了点。她看见林中有什么东西的身影迅速过去了，长得和金属有几分相似，于是就跟了上去，打算救出金属。

    走在丛林里，叶子的边角卡着薄薄的一层凝胶，泛着白色和土黄色。马上就要进入秋季的末尾了。还记得多年前的秋季，闪彩欢送她进入战队，以及在一旁穿着一席白衣，放松自然的扎汀。在塔拉赫的心中，发小扎汀那沉稳、温和的形象很稳定。因为相处的时长和同步的信息与交流，塔拉赫和扎汀之间形成了陪伴关系。在此时，塔拉赫认为，如果颇有审美和创造力的扎汀现在在她的身边，这些树叶的样子大概率可以成为她制造新装束的灵感。

    塔拉赫回过神，严肃地追踪着那神秘的身影。就这样，她在这林子里走了几十米。

    十几分钟后，她们到了这个林区的边缘。虽说侦查者不得离开规定的侦查范围一百五十米以外，特殊情况下，违规是不受责罚的，尤其是为了救助和战斗时。塔拉赫以前也因此违规过好几次，希望自己靠近“大胆的老油条”的她此时希望再深入一点，也好满足涌动的好奇心。

    那身影飘忽不定，一路上闪来闪去，就这样绕乎着。塔拉赫跟着它进入基地西南五十千米外的密密麻麻的纳叶林。细微的叶子和枝芽结合得很紧密，毕竟位于西南的地区气温偏高，趋于八十五度，因为地势高，所以蒸发也多，环境干燥。在这样的环境下，就算行动不快，仔细追踪目标的塔拉赫也难免体力不支。

    已近夜晚，塔拉赫扎紧衣服系带，然后十指指尖相抵，试着让自己更加清醒。正在她要做下一个动作的时候，突然一串浅色的东西突兀地闪过，惊得她浑身打激灵。

    她立即藏好，谨慎地缓慢前进，一边观察着看到的植物和动物和环境。这时，一个长相独特的看起来是金属的生物显眼地晃动着，后面跟着一群伸手撕扯她衣服的草木之人。

    眼看着草木之人扑倒了金属，对她发泄般地强迫她进行以他们为中心的类交配行为，担心这也许是骗局和阴谋的塔拉赫忍不下去了，在这昏暗的角落英勇跳起，给了那个撒野得最过分的草木之人当头一棒。

    随着他被打倒在地，其他的草木之人看向塔拉赫，恶毒的眼神里透露出疯魔、贪婪与邪恶。其中一个草木之人向塔拉赫扑来，被长矛刺穿喉舌。塔拉赫脚蹬着树干，借力把他的身体抛向余下的那些草木之人们。“疯子，疯巴婆！咱离她远点！”“干金妹的，早晚给她弄哪里！”一瞬间，为了满足劣质却又想要取胜的基因的需求而显得勇敢的草木之人们勇气尽消，有的逃窜，有的咒骂，最胆大的那一个则冲上来，茎须肥厚的手上拿着几块石头，想砸死和他们对抗的战斗者。

    塔拉赫把挂在矛上的草木之人推向他，然后一蹬腿，把矛刺向那个试图砸她的草木之人的手腕。

    “干金你！”他的嗓门粗得像是有黏液还没挤出来似的。还没说完，他的嘴角流出橘红色的血液，然后躯干软下去了。

    他们都倒地了，或是逃跑了。面对着这一地狼藉，塔拉赫担心收场和逃离。

    正要去找点材料处理，塔拉赫感受到金属在拉扯她的裤子。

    “你在干什么？”塔拉赫一扯，金属的手扑到地上。

    “我我，我，只是，哎。”金属的声音断断续续，塔拉赫听出她在哽咽。她的声音很好听，在金属中出类拔萃。

    “你快讲吧。”塔拉赫对于有着悲惨生活的金属于心不忍，此外她还容易被美妙的声音吸引。于是，塔拉赫让这位金属和自己边离开这个地方一边讲话。

    可惜，一下子面对太多的信息，热情而不够有经验的塔拉赫完全没有料到这就是自己生命转入沟壑的转折点。

    在路上，金属扯起了自己的经历，她几度哽咽，说着聚居地的金属们被强辱和被拐卖的事。塔拉赫感慨于金属的不易。在那头脑发蠢的一瞬间，她甚至动摇向理解堕害非之属婴儿的做法了。紧接着，她害怕地坚定好出发时的信念，思考着金属需要什么样的帮助。

    理想主义者塔拉赫认为，保护非之属婴儿和帮助非之属成人需要二者皆顾。就这样，她埋伏于这位金属所居住的聚居地附近。

    然而在这之后，每当塔拉赫想要去向基地汇报情况，因而出门向东北方向走去，金属就会带着一群金属围住了她，请求她帮助。塔拉赫也一如既往地帮助金属们，组织集会和宣言仪式，从草木之人的政权下要求法律处罚强辱行为。就算如此，那个引塔拉赫进聚居地的金属还是替金属们找到了各种不拿住生产资源的理由。

    夜色中，在那位金属的各方位拉网的局势下，塔拉赫走入聚居地中央。虽然这里非之属的情况比东南部非之属情况好，但是危难尚存且不少，所以塔拉赫忙于解决这些事，最后还答应金属和一个她所谓的草木之人“朋友”成配对。不过，塔拉赫从未见过那位配偶，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的基因却散播在这个聚居地，自己还不知情。

    在一年后，又一次趁机会溜去基地的塔拉赫被那位金属拦下。金属的青绿色的手部皱纹的色彩让塔拉赫终于疑问爆发。她终于明了这位不凡的金属身居高位，并且一心一意为了自己的将来努力——她支持着剥削非之属的现在，并且是领头的支持者之一。

    塔拉赫正打算击败她，可她忽然想起来，因为更加注重口头和大脑，她早已不知道把矛遗漏在何方了。那么凭借自己的精神方面的实力呢？

    可惜，这行不通。所谓很多逻辑上是理应的事物，在一般的政事上是错误的，更何况在一些不平衡的局势中。

    悔恨中，塔拉赫回想起了扎汀的遇见能力。她还好吗？她会怎么想？如果能改变，她会遇见到什么？塔拉赫依旧带着希望地想，留在她心中最深刻的，是对扎汀的关心和在意。

    此时的东北方向的基地里，扎汀正在进行破解谜题的最后一步。

    黑葫芦！

    谜题的灵感来源于一个意外被外战队发现的浑身沾满苔藓的石。对于一年以来常常思念、担心塔拉赫的扎汀来说，那些碎片式的预见和揣测出塔拉赫的情况都是非常震撼的。

    六个月前，那个满身苔藓的年纪有点大的石，在基地西南部的繁树林里被拉利奇她们发现了，那个石絮叨着，提到了什么“高层金属”和“基因计划”。她说她来自西南边纳叶林间的聚居地。按照众石的分析，那里倒是不杀害石婴，但是他们的基因一代一代不好了，所以需要利用同情心拐强壮的石过去，来散播基因，稳固草木之人集权。这是高层金属的计谋，目的是生产出强大的草根。虽然明知因为他们的上位，她们建起的文明朝着退化的方向前行，石的基因也没有之前那么多样与强大。就算这样，贪婪的草木之人政权继续着计划。

    也正多亏了石的醒悟与相助，基地的同伴们听说了高层金属的出现。对于高层金属，年轻的基地成员只知理论毫无体会。根据长老流传下来的经验，金属可以是被草木之人用特殊手段异化了的石。而造成异化的原因是金属那压抑的、表达方向变化的基因。变成金属后，她们会因为身体和心理原因迷失自我，史前基因更加难以觉醒。同时，因为基因表达变化和火炼对于皮肤组织以及发声器官的损害，金属们长相生硬，嗓音闷哑。

    此外还有第二种可能——率先投靠向草木之人的石的姆先的后代和后人也会长成金属的模样，但她们的声音与异化成的金属不同。她们因为选择自我降维与相关做法长成这个模样，又因为能力强大，熟知基因的能力并且深谙三种人的权谋应计，成功地成为了草木之人集权组织的高层部分，也因为自主降维受到了别的物种的欢迎。

    最后有一种可能，与最古老和朴实的存在相关。在远古时期存在的金属种类属性决定基因型为单m，而她们现在还存在在草木之人难以进入的雨林深处。

    以扎汀的角度，她认为这三种金属中最为可怕的就是高层骗石的第二种金属了。可以说，没有她们的做法导致的结果，草木之人的权势会比现实中弱很多。如今草木之人的很多计谋，也是她们引导的。在聚居地，虽然也有保护非之属不被拐卖和强奸的中高层，但是那是在所谓的高文明部落的事。大环境下，挑非之属强奸以杀鸡儆猴是普遍地侵害手段，目的让非之属达到恐惧的心情，躲在家里，难以抢到生产资料，这样草木之人就可以深入圈养她们，奴役她们。这很正常，毕竟背叛者正常情况下都会有很多。那么多石降维自己来投靠别的物种，更不要说有谁因为在意生命安危而背叛自己弱势的群体。

    受这些理论的启发，扎汀东奔西走于各个基地和站点，收集据说是从远古流传下来的基因实验传说。与此同时，擅长生物学的斯泊戴上假肢，帮了扎汀很多忙。

    终于，在扎汀生命中重要的塔拉赫的走失一年后，她就成功地完成了这些碎片信息与神秘传说和理论以及学术的思维连接解释。关于之前那神秘的飘忽不定的诱饵——黑葫芦，大概率是在第二种金属的见证下草木之人政权展开的试验。部分细胞能在体外保持活性，利用这个原理，草木之人试着配对基因。黑葫芦就是一种藻类和草木之人雌雄的体外细胞配对成果，同时引起注意让石创造后剥夺她们的创造以及留下的基因，最后掩盖掉因为草木之人天生劣等而导致族群基因一代代变差的真相。

    完成解说的那一刹那间，扎汀的一些感情涌上来了。她为塔拉赫痛心。这般计谋，这般阴森，这般恶毒。

    她坐下来，清醒一下。然后她感到担心。塔拉赫会遭受什么？如何救她出来？如何让她回来？

    以及，为什么自己没有预见到塔拉赫和自己再次相遇？是不是这就意味着——塔拉赫，回不来了？

    扎汀又一次感到痛苦和担忧，比上次的更加强烈。

    接下来的大半年时间里，她一直在介意自己无用，除了做后勤和半吊子的预言，啥都不行。

    而此时，塔拉赫直觉觉得——自己该逃出去。她努力尝试着突破那位声音好听的金属这个突破点。利用工作之便，她偷到了医院的麻醉药，一有机会就用它来使得金属意识减弱，同时自己好前往四处，探寻地形和植物。

    她有一个计划，她要利用环境造势。

    很巧的是，三个月后，扎汀预见自己遇见塔拉赫。作为一个无能的无法改变现实的先知，她不想要放弃这现实里突破阻碍的机会。因此，她和同伴们疯狂外出搜救着，而她们中最认真的是扎汀自己。

    顺着繁叶林苔藓石这条线索，她们集中在一起，查找西南部一个个罩网。

    又过了一年，她们终于会见了。

    来不及多说，塔拉赫被基地来的媎妹们拉着就逃离了。打手也在，不愁遇到敌人。不过，以后在基地附近，她们就得小心了。

    因为一次次失败和一次次被背刺，塔拉赫的心理也出现了障碍。她现在也明白自己一开始的错误了。

    “假设有a角色和b角色，当a已经因为并非是自身薄弱的原因，却被b长期压制，当它们处于a势力并非必须远小于b势力时，“弱者”向“强者”祈求不下死手的方式绝对不能拯救“弱者”。”塔拉赫早该明白的，为什么到了将近疯魔才能转换过思想来？为什么她那么愚蠢？那么可惜——不听从长老的指导，不理会经验的帮助，以至于结果是助纣为虐，耽误了那么多媎妹们的努力？

    塔拉赫对此非常苦恼，难以恢复原先的精神满满的热情状态。扎汀也劝不了她，只能给塔拉赫找了一个方法。

    塔拉赫说做就做，离开基地，保持冷漠地向南前往雨林，一路漫游。

    “你可能什么时候回来”扎汀依旧一席圆领白衣，站在塔拉赫面前问道。

    “我们或许会再相见。”

    就这样，塔拉赫与先知迎来一段漫长的离别，但她依旧会以精神为想象与引领之基，念着扎汀的陪伴。

    对于先知来说，她比之前也成熟了。变得更明了的她坚定地支持生物的一部分属性是基因的外壳，难免需要利己。而若要增加一个封闭容器里一种气体的含量，最直接的方式是加入足够多地该气体，而不是努力抽走别的气体。正是明了这些事，有经验的前辈会告诫扎汀不要费力去救塔拉赫。也正是明了这些事，扎汀不会费力去过度烦恼或是陷入和塔拉赫一样的救助困境了。运用到实际上来，目前的扎汀想不出主意让塔拉赫最后恢复得更好，只能祝她一路顺风。这也是她改变不了的现实。不过，不同于别的事，这次，她是真的很在意，也真的体验了不少。

    这样的现实，也会成为她一生的难以忘怀的与先知能力相关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