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圭沙的漫游

    夜晚，窸窸窣窣地声音从门边传到休多的耳廓上，接下来是噔噔噔的频率低的声音。休多从床上弹起来，好奇地、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悄悄地走到门口。

    兴月的明月在休多看起来比别的时候更加明亮，这得益于休多随着气温变得不那么浮躁了的思绪，也得益于稍稍升上去了的气压和变薄的大气，这大气压似乎也激起了对温度和气压格外敏感的休多那胜过平常的好奇心。她把耳朵贴在门口，先是确保一下声音的大致位置，紧接着，她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和急躁了，慢慢地把头抬起来，从门上的窗口看向外头。

    “噔噔噔”，“噔噔噔”，门外的声音变得响亮，向她站着的地方靠近了。借着月光，休多能够看清发型和身形。这是谁？和白天的记忆一对比——斯泊？她走路那么重吗？是身体太沉了？所以为了不影响别人不走路？休多略微把脸探得更高了。不对啊，怎么一只腿看起来形状和另一只差那么多？

    一刹那间，脑海里翻滚出来一道闪光似的，休多回想起来自己从未看到过斯泊露出左腿，斯泊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挡住自己的左腿小腿，无论是坐在哪儿，在干什么。斯泊是不是左小腿有所畸形或残缺？差不多到点上了，休多想，斯泊的左小腿是有问题的。现在先别打扰她，明天也别，不要太唐突，斯泊瞒了那么久，肯定对自己的残缺很敏感。现在，我就先睡吧。

    躺在床上，休多还是想起了斯泊的事。孤独了近乎一百年的休多想要和最初把她带到基地来的斯泊交朋友，这是她最渴望友情的时刻。斯泊是对她还不够了解吗？她好像很孤僻，可能是因为腿脚不方便，作为住在基地多年的同类，居然和初来乍到的自己一样没有什么朋友。那么，我应该对她的事情表达出理解和善意，这样可以让斯泊对我有好感从而交上朋友，休多希翼。

    第二天一大早，从最临近休多她们住的木屋的那个木屋里，溜出来一个身高大概一米七的白头发的家伙，是圭沙。她为了早点起来，特意在同伴们陆陆续续地睡下去之前一个小时就睡了。一个小时，应该足够了吧。北部的大高原，盛产着她向往的凉泥丝。她要去采一点回来，顺便给大伙省事。

    圭沙美美地计划着，她给大家惹过很多麻烦，也出过很多丑，她想要弥补回来，并且给大家示以新的印象。这次她一定要好好表现，自始自终地勇敢和聪敏。她心中有一股洪流似的，支持她爬出石壁，穿越戈滩，然后站在防护林前。

    在小时候那次难忘的防护林迷宫绕路失败后，圭沙这个冒险的发起者被严厉地批评过一顿。接下来，等她长大了一点，她和西伊尼一起参加了一直贯穿到她们将近成年的越野训练。比她稍年长一点的薇索勒则因不能接触气态水所以整个身子被厚厚地缠绕着而看不见，靠着透进来的声音生存，一直待在基地里。她后来参加了记录组，记录大家的声音吧。圭沙猜测。后来，圭沙自己也和几乎同期的西伊尼不怎么在一块了。西伊尼小时候是个书呆子，长大了是个工作狂，不怎么和圭沙一起玩。再加上大家时常拿没用的她和虽然柔弱和年轻但是极其优秀的西伊尼比较，导致她渐渐地从内心和西伊尼疏远了。

    看看眼前的层层叠叠迷宫似的防护林，圭沙又想起了在越野训练中都表现得比自己好的西伊尼和其她同伴。打击让圭沙不得不触底，然后自然反弹了上来。她这次绝不会被任何事物阻拦了，也能安全地规避风险地回来！圭沙一步步踏入防护林。

    层层叠叠的树叶从她头顶上空掠过，顺着光亮把大片大片、留出稀稀拉拉空隙的阴影投递给大地。圭沙抬头，有鸟儿——大概五六只吧——在茂密且交叉的树枝间窜来窜去，发出音调高的叫声。它们的声调很婉转，圭沙很喜欢听这个。但她有时候会特意用手指堵住耳朵，故意不去听自然界的各种声音。她想知道听不见是什么感觉，想对好友休珍感同身受。她还试过捂上眼睛走路，想了解薇索勒的感受。薇索勒只比圭沙年长四岁，可是她因为视野的局限，从来都没出过戈滩。同情心泛滥的单纯圭沙总是想帮着这个帮着那个，后来她才意识到自己连自己都帮不成。那片愈来愈浓密的树林里的那个大岩石上，还放着圭沙想留给薇索勒的虫羹，已经成了小生物的家了。圭沙尴尬地走过大岩石，头也不回。

    从防护林的后方走到中央，树林越来越密，从中央走到前部，树林则越来越稀。对于不熟悉防护林步速又慢的家伙来说，穿越整个戈滩加上防护林得足足花上一天。幸亏圭沙因为定期观测的原因比较熟悉防护林啊。目前，圭沙仍处于防护林的后方。她记得自己和塔拉赫和葆尔一起去外面观测时走的路径。由于尤第不让做标记，她现在也只能按着记忆走。刚开始训练时圭沙的确在树木上画过记号，被尤第狠狠地惩罚了一顿。圭沙现在还记得，就连一直不愠不燥的奈休里当时的表情也比平常凶了。事实证明，这个罚跑步加干一大堆活的惩罚对圭沙这样的懒惰家伙非常有用，就是圭沙从此以后在训练中一直达不到标准。幸好有葆尔和塔拉赫帮着，圭沙后面也学会了走迷宫。嘿！打住！圭沙不敢再胡思乱想，她试着提高注意力，渐渐地往前去。至少兜兜转转了一个时辰，圭沙认出了防护林中那片果子和树构成的特殊景色。标志！圭沙终于到了防护林中央。接下来的路就更难走了，而现在已经是中午了。圭沙坐在了树荫下，掏出了用布裹起来的食物，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等她吃完，她把布放进口袋。毕竟还要装东西嘛，带着也挺好的。圭沙继续向前进发。

    到了下午第二个时辰末尾，圭沙终于到了防护林的前端。她忍不住激动起来，蹦起来，还手舞足蹈的。耶！接近成功了！圭沙高兴极了。这样，圭沙就走出了防护林——第一次——单独地走出了防护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