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化形虎妖
历州，丹霞山
“师父，您放着别动，梧为来挑水就行。”远处一个道童打扮的黝黑少年风一般地跑过来接过老者手中的水桶，熟练地抛入井中，等到水桶装满后，又摇着转轮吱吱呀呀地把桶提上来。
等到两桶都打满了，便用一条扁担勾住，搭在肩上，对着老者咧开嘴一笑，露出与肤色相差极大的雪白牙齿。“师父，咱们回茅屋吧。”
老人正是道号霞山老者的诸葛玄黄，旁边的憨厚少年自然是他的弟子梧为，两人在丹霞山的崎岖山道上并排走着。
这二月历州天气依旧有些寒冷，但是只要活动开了，也并无大碍。
“师父，您说如果人可以不老不死，那么他会快乐吗？”憨厚少年扭着头望向师父。
“人呐，若他有情，那么当他的至亲一个个离他而去的时候，不管他再如何努力，数十年后当初新识的人亦会老去，他又是一个人孤零零在这世上，永远无法解脱。我想他是不愿意不老不死的，就像你当初拒绝为师授你长生一样。正所谓人间诸般情义，误人长生啊。”
“那如果是个不讲感情的人呢？能修得长生嘛？”
“为师说的并非无情，而是要将对一人，一城，一国的情化作对天下，对生灵的情。用心去感悟天道，自然而然，才是正道。若是没有天下苍生的胸怀，所修的便不是真长生。”
挑着水的梧为若有所思，自从上了山，跟随霞山老者学习道法。整日里除了认真修习师父所教授的法术之外，就会在这山上闲逛，每天闲适无忧。
他有时也觉得有些奇怪，自己有时可以看到一些登山游览的文人骚客，他有时也会向他们招手，但是他们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从来没有回应过。
丹霞山也不高，梧为记得来找世子殿下时，不多久就登上了山顶，来到了师父的茅屋。可是过了这许久，都没有游客来到山顶，更不用说来到他和师父的住处。
过了好久，梧为便不再对着仿佛就近在眼前的山下人打招呼了。若是有些闲暇就坐在茅屋外面的石块或者树墩上，遥遥望着上山下山的人，看他们的说说笑笑，看他们的若有所思，也看他们的人生百态。
有时没有什么游客，梧为便会望着山中郁郁葱葱的林木发呆，有时好像记起很多事，有时又好像这世间只有他一人，有时甚至连他自己都不复存在。
师徒二人一路登山而上来到了茅屋前。
“梧为啊，来陪为师下几盘棋，看看你最近有没有进益。”诸葛玄黄笑着坐在一侧的石墩上，依旧是鹤发童颜，宽袍大袖，飘飘如神仙之感。
“师父，您说什么，梧为要赶着去劈柴了。”听到这句要陪师父下棋的话，平时憨厚的少年，仿佛如同惊醒的梦中人一般，开了心窍。
虽说劈柴是个蹩脚的理由，但好歹能给师父他老人家留个面子不是嘛。
诸葛老先生可不吃这一套，随手一抓，两担水稳稳落在地上，梧为也如凌空御风般轻轻飘落在老者对面的石墩上，两人正中便是一块大石头所刻的纵横十九道棋盘。
“师父，那就下···下一盘？”对面的少年挤出一个笑容。
“不行，至少三盘。”诸葛玄黄已经迫不及待地拈起一颗黑子。“徒儿，为师让你先行。”
梧为暗自叹了一口气，拈起一颗棋子置于棋盘上，“师父，若是梧为这局棋赢了，那就下两盘，行不？”
“好小子，就凭你，还想赢老夫我，告诉你，想当年你师父我是棋道天才，与人争胜，从无败绩，杀得师父那一辈国手是抱头鼠窜，屁滚尿流····”
在一旁的梧为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只要师父他老人家一开始下棋，就要开始自吹自擂，平时看着挺有仙人风范的，一到棋盘上便让人无言以对。
“唉，梧为啊，你怎么能下在这呢？这地不好，若是老夫我围魏救赵，你又当如何？”
“徒儿哟，要有大局观，如同战阵厮杀，各方各面都要考虑周到，你且看为师这一手，它妙是不妙？”
诸葛玄黄一边指点江山，一边洋洋得意，左手持茶壶，往嘴里灌茶，右手落子如飞，间隙里还一边大呼“有茶有棋，有徒如此，快哉快哉。”
“师父，你输了。”梧为落下一子后，望着师父。
再看向师父诸葛玄黄，充满精光的两颗眼珠子顿时睁大了许多倍，在经历了震惊，迷惑，气急和不甘后，用手指着梧为身后大喊道“徒儿你看，有黄鹤飞旋于林间。”
梧为内心挣扎了好久，才默默转过头去看那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一幕，微微摇头。便是这时候，本来平时神态闲适，一举一动如仙人的诸葛玄黄猛然站起，在棋盘上挑挑拣拣，挪动提放，那动作是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令人眼花缭乱，拍案叫绝。
等到梧为再转过头来时，本来自己大优的局势，已经被彻底改变。自己本来能屠大龙的阵型也荡然无存，而反观师父那边的白子，个个都在要害处钳制己方黑子，几无生路。
梧为望了望对面的师父，心里想“师父啊，黑白两子的数目都不对，您老这是比先前更为老不尊了啊。”
而诸葛玄黄并无半分愧色，摇头晃脑，满脸堆笑“乖徒儿，为师这局可称得上绝顶否？放眼天下，何人可与为师一战？徒儿再接再厉，想来数十年后或许可与为师不分伯仲。”
梧为早已笑容僵硬，连连称是。“师父高招，弟子平生罕见。”
诸葛玄黄抚掌大笑，如同稚子游戏获胜一般无二。
突然诸葛玄黄止住笑声，对坐在对面的徒儿梧为说道“可感觉到有什么异样？”
梧为点点头“西北百二十里，有山精出世，尚未与人接触，不知善恶。”
“既然如此，你带上法器，且去看看。”诸葛玄黄再次拈起棋子置于棋盘上。
少年梧为郑重点头，回茅屋收拾了槐木剑，阴阳镜，无根土，便在观天井下祭起法术，踏罡步斗，施起“缩地成寸”的道家秘术。
但见周遭景物迅速后掠，丹霞山一步而出，便至山脚。再一步，越过山下集市。后来数步，便至曲朔城墙之上，越过了那宏伟的郡城，越过了城头的那株系着红绳的灵芝草。
约莫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已经到了丹霞山西北方一百二十里。
等到梧为站定，周围密林景致并无异样，用阴阳镜窥视也无不妥。梧为心内大疑，踱步进入密林，左手持阴阳镜，右手仗槐木剑。
“梧为，你来啦，我找你好久了。哥哥说你就在历州曲朔城外的丹霞山，可是我怎么也找不到···”
梧为听得声音，抬头看去，登时愣在当场，是小郡主！
小郡主穿着素白披风，内里仿汉翠色襦裙，眼含泪光，纤手正拭着眼角，委屈地看向自己。
梧为本是孤儿，在小时候被王府收养，王爷一家待如亲人。后来跟随世子殿下做亲随小厮，也学得不少东西。
他与小郡主最是要好，记忆仿佛一瞬间就回到了王府，两人在云英湖畔钓鱼，在树上掏鸟窝，在草地上迎着风放着风筝···
“梧为，你站在那里做什么，怎么打扮的像个道童呀，真好玩。”小郡主软糯的嗓音传来，梧为不由自主地往前踏出几步。
可是越往前去，梧为又好像愈加清醒，小郡主应该与郡王妃在武陵郡啊，怎会一个人独身在此。
就在梧为深思时，旁边一阵狂风，卷起千堆落叶，密林中跳出一头斑斓猛虎，獠牙森森，嘶吼连天，原来那妖物正是它。
梧为也从未见过体态如此硕大的野兽，又是修炼成精的，一时也心惊不已。但那猛虎已经向小郡主扑过去，梧为如何有时间思考，施起“缩地成寸”，眨眼间就到了小郡主身边，仗剑将小郡主魏青宁护在身后，取出阴阳镜便准备捉妖。
“啊···”梧为肩头突然传来一阵深入骨髓的剧痛，斜眼一看，右肩上扣着一颗虎头，原来之前的猛虎是幻象，背后的这个才是真身。
不愧是虎精，隐藏气息，伺机而动，在妖物中出类拔萃。即便是这种刚修成神通的，也小觑不得。
右肩被咬住，动弹不得，槐木剑已经脱手摔落于地。梧为刚想抬起左手阴阳镜，虎爪已经落下，拍在后背，登时几口鲜血从口中喷出，人也飞到了几丈之外。
背后虎精化为虎身人头的怪物，一脚踏碎槐木剑，踢飞了阴阳镜，阴森笑道“就凭你这两下子，糟践了这诸般法器，不过你既然能驱动这些，想必根骨不差，那就入了我腹，也算你一桩功德。”
话还未完，早已急不可耐，变为猛虎扑向梧为。虽然之前也随师父历练降妖，只是从未陷身如此险境，当下只能撒出无根土，只是没有阴阳镜的加持，只是略略阻滞了那只虎精，转瞬间虎口就要咬断脖颈。
“孽畜，安敢伤我徒儿。”诸葛玄黄从天而降，一脚踏在虎头上，将其踏入黄土中两尺有余，只有虎身还在坑外。
诸葛玄黄如仙人步步生莲，在虚空中踱步，来到梧为身旁，叹息数声，手中掐起法诀，带着徒儿和那虎精回到了丹霞山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