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往事不堪回首
“你认识老前辈？”匕首不知丢在了何处，世子只得扯起拳架，依然保持守御姿态。
陆宛儿取回佩剑，搀扶住世子。
红衣尸鬼又回到先前那块暗青色巨石旁，收起红油纸伞靠在身边。然后又从衣袖中取出一把木梳，开始自顾自地梳起三千青丝。
若只是从背影来看，腰肢纤细，定然称得上风姿绰约。
耳边听得红衣尸骨冰冷嗓音，“奴家本是丹霞山南麓山脚，碧福庄的一个富家小姐，爹娘老来得我，自然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甲子年前，周围盗匪横行，人人自危。一日一名秀才打扮的年轻男子受伤倒在门口，被家丁发现，报与奴家爹娘知晓。本来乱世中，对于生人自有戒心。
可是多日相处，这人勤俭有礼，庄上人交口称赞。
于是放他穿房入户，如同亲人。此后半年，奴家与此人渐生好感。”
红衣尸鬼说到这里，顿了顿：“他文才斐然，爹娘对他也甚是满意，想着招赘他。武靖元年，武帝大赦天下，重开恩科。
他说若是能够高中，定然回来娶我。自那之后奴家每日翘首以盼，终有一日，他带着三四个公差打扮的人回来了，要我们收拾细软金银，随他去京师常安为官，享受荣华富贵。
我自然喜不自胜，倒不是为了那金银荣华，不过小女儿心性，想着丝萝得托乔木，是个好归宿。父母虽然有所迟疑，可是看过文书，又拗不过我，只得收拾财物。”
魏、陆两人听得入神，忽然觉得周围寒气凝滞，红衣尸骨青丝无风自动，散乱飘摇。她白骨手指插入青石中，几乎捏碎石块。
尸鬼嗓音愈发冷冽恐怖，“等我们行经这枫叶林时，两旁突然蹿出十几个强人。这时他才与奴家说明，他考试落第，返回碧福庄时，被这伙强人所劫，为了活命，签了投名状，答应入伙，便将奴家一家作为进献。
他们杀了跟随的仆役家丁，为了爹娘，奴家不得不委身这伙强贼，可他们还是杀了二老。十数日后，奴家不堪受辱，终于找到机会撞石而死，而他们竟然还用这巨石压住奴家尸身···”
砰然声响，白骨掌中石块碎裂四散。
“幸而阴差阳错，奴家死后大雨接连数日，山路难行，这伙强贼只得在山中停留。
奴家则躲过头七，地府鬼差追捕，化身厉鬼。这才有机会将这伙禽兽不如的强贼一一手刃。奴家吸尽他们的魂魄，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永远困在这枫叶林中。”
说到这，红衣尸鬼放下了手中的木梳，拿起了身边的油纸伞，“正是因为如此，奴家更胜寻常厉鬼，有形有相，附身于自己尸骨上，翻起青石，葬了爹娘与家中仆役。
后来遇到霞山老者，得蒙点化。如今想来遇到二位，果然甲子年数。”
“你说你甲子之前就见过诸葛前辈？”陆宛儿虽然惊惧，但还是忍不住问出声来。
红衣尸鬼点头，“自那以后，奴家并不曾害人。今日不过是见到二位，想着男子多薄幸，故而试探。若公子···”
“若是我为了活命，而杀了陆姑娘，你就要取我性命？”世子询问道。
“是的。”尸鬼斩钉截铁，“女子自古艰难，奴家遇到了，便不会不管。”
世子点头，“在下魏崎，这位是陆宛儿陆姑娘。你说是诸葛先生要你随我们去峒州，可有依据？”
尸鬼倒不因为这句不信任的话而动怒，她缓缓将两句话分别传入二人耳中，正是霞山老者分别授与二人的技艺。
“好，果然如此，只是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如何随我们行走呢？”魏幼平此刻总算是放下了戒心。
红衣尸鬼敛裙道：“都是过眼云烟，名字就不再说与公子了，就称奴家红叶守吧。”
说着转向陆宛儿，“陆姑娘，可否借用诸葛先生所赠之物，此物能保奴家魂魄不散，哪怕白昼烈日，只要栖身红伞中，也能跟随你们行走。”
陆宛儿心想正是如此，与诸葛前辈所言不差。便将腰间香囊解下来，交给魏崎，让他再转交尸鬼。毕竟她还是有些害怕那副骷髅身躯。
世子轻笑，陆宛儿见状也不好发作。只得狠狠在男子后背拧了一下。
魏幼平倒抽凉气，无奈摇头。
接过香囊，红衣尸鬼将其佩戴在身上。登时白骨生肉，只在须臾之间，尸鬼就成了一位年方二八的姑娘。
再看时，肤如凝脂，眉如远山，果然美貌，配上一身红衣，如若四周不是枫树，而是桃花林，便真当得上是人面桃花相映红了。
此时四周阴霾也一扫而空，腐败的血腥气味荡然无存，只剩下秋风徐徐，远处也传来几声鸟鸣。
“有了香囊中的宝物，奴家便可同两位去往峒州。若是路上遇到什么麻烦，奴家定会竭尽全力相助，也多谢陆姑娘相借，等日后奴家修炼有成，便当奉还。”
陆宛儿点头应允。
如今已是美貌女子身形的尸鬼，缓缓脱下红绣鞋，将鞋子放在青石旁。
她轻声言道：“爹娘，是女儿不孝，错看了人，连累二老。只是不知您二老如今投胎何处，但女儿仍旧思念您二位。
现今要随魏公子和陆姑娘远行，不能再陪伴老人家骨骸。只能将绣鞋留在林中，代替女儿守孝。”
言罢，又跪下叩首，起身后取走了红油纸伞，赤足来到魏、陆二人身前，深深施了个万福。
“奴家愿以红叶为姓，以守为命，随二位下山。”
“好，那么我们仨就结伴而行。”魏幼平颔首笑道，目光澄澈。
陆宛儿则是心里有些不开心，果然男子见着美人，不对，美貌女鬼也能这么开心。
“红叶姑娘，节哀。两位老人生前良善，定然托生于好门户。现在天色已晚，但是山上不便留宿，不如咱们摸黑下山吧。”
红叶守点头，在前引路。
虽然红衣已经不是白骨模样，但陆宛儿还是有些惧怕，所以并不敢靠得太近，只在魏幼平身后跟着。
两人一鬼穿行于山间小道，魏、陆二人行走辛苦，唯有红叶守轻巧灵动，赤足只是微微点地，便能飘出数步。
同时哪怕是赤足行走，也绝不会沾染半分尘埃，红衣艳艳，赤足无瑕。
几次魏幼平不经意间瞥见，都有些恍惚，虽无半分情欲，可人性爱美，不可苛责。再看看那容貌，想起发生在她身上的过往，也不禁一阵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