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青石上的红衣
世子送别宋磐、王逊后，转头对不远处的陆宛儿喊道：“陆姑娘，接下来是要去哪？老先生说咱们最好是一同行走。”
“我也要去峒州。”
“如此正好，咱们同行。”魏幼平说完和煦一笑，背着盛放《霞山武略》的书箱，便朝着南麓走去。
陆宛儿亦跟随其后，两人一路无话。
至于化名魏崎的世子殿下，也不好跟眼前女子攀谈。毕竟并不相熟，若是太过刻意交好，倒是会让别人觉得自己无事献殷勤，图谋不轨。
故而下山途中，无非陆宛儿攀折道旁野花野草，世子脚下踢踩碎石朽木。
丹霞山南麓果然壮美，与北麓常青树种各有千秋。
南边小径旁更多的是秋日便会落叶的树种，叶子宽大。山间清风吹过，便簌簌地有不少各色落叶，旋转飘落，在小道上早就积了一层。
两人脚步踏在上面，时而清脆，时而沉稳。
既然两人无话，世子也不闲着，边走边在心中盘算，若是在那墨棋的棋盘上，这等山势该是如何守御，又当布置在何处。
就这样两人往前走了三四里路，只见前方一片火红。原来是成片的枫树，树叶鲜红似火，与此前鲜绿截然不同。
陆宛儿捡起一片落叶，轻轻念道：“秋风乍起红枫叶，一如离乡思归客。”
“没想到，姑娘作的诗也如此好。”世子魏幼平走上前来说道：“这片树林越走越密，道路昏暗。白昼尚且如此，若是在里面耽搁久了，怕是容易迷路。”
陆宛儿手捻着枫叶，悄悄白了一眼，“你这是害怕了？”
魏幼平摇头，“我只是觉得这林子不对劲，要不我们绕路下山吧。”
“你个大男人，怎么胆子这么小。绕路下山怕是晚上都出不去了。”陆宛儿快步往前，随后像是突然醒悟，“晚上出不了山，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坏主意？”
“欲加之罪，欲加之罪啊。既然陆姑娘不怕，那算我魏崎多言，此番便舍命陪女侠。”
说着两人继续向前，果然如世子所言。树林愈发茂盛起来，抬头仰望天穹，早就被犬牙交错的树枝所遮盖。
魏幼平几乎要睁大眼睛，才能看清脚下的道路。
本来走在前面的陆宛儿，突然转过身来，脸上有些不自然，“要不咱们还是绕路吧。”
世子点头应允，“皆可。”
本来就明艳的女子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调转方向，准备走出林子。
随着时辰流逝，视线所及皆是朦胧。魏、陆两人在林中转了好久，仍然在这片火红的枫树林中。
日落月升，两人越走越慢，只觉得周围树叶愈加鲜红似血。陆宛儿虽然平时英姿飒爽，可是毕竟女子，此时已经躲到了世子身后。
“陆姑娘，你有没有发觉，很久没有其他声响出现了？”走在前面的魏幼平，喉咙有些发紧。
听闻这句话，本来就心中忐忑的陆宛儿，更是紧张。手提着宝剑，另一只手早就偷偷攥紧了世子袍袖。
“这么说来，确实安静得可怕。”陆宛儿此时已经不想说话，只想赶紧找到来时的路，然后飞奔回到茅屋。
魏幼平回身，握住古剑凝霜的剑鞘，让陆宛儿握住剑柄的一端，轻声安慰：“陆姑娘，周围昏暗，咱们别走岔了。你我各执前后，若是有危险，也不影响你拔剑。”
“嗯。”陆宛儿心中颇为感动。很奇怪，前面这个人应该连自己都打不过，可是只要他在身前，就好像没有那么害怕。
忽然一声凄厉的啸叫，前面蹿过数道黑影，在昏暗中从两人眼前闪过。
魏幼平赶紧停下，陆宛儿冷不防直接撞在他的后背。本来还想摸摸脑门的女子，侧过身时，瞳孔蓦然放大。
四下暗红，唯独前方二十余丈处有一处草木稀疏的空地，略有微光透入。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世子直到这时候才发现，前方在巨大暗青色石头上，侧坐着一名女子。
这名女子身穿红衣，满头青丝垂到腰间，纤细手指撑着一柄红油纸伞。只是不知道是因为距离过远，还是天色昏暗，相貌却是不甚明朗。
魏、陆二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陆宛儿拽了拽魏幼平的袖子，示意他原路返回。
世子点头，两人轻轻挪动脚步，准备后退。同时死死盯住远处红衣女子，生怕她突然站起来，又或者朝着这边过来。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在两人回头，要快步离开这里时，道路尽头仍然是那名红衣女子！
世子魏幼平只感觉周身血液都凉了，他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凝霜剑鞘那端的颤抖。
他定了定心神，权当见怪不怪。扯着剑鞘，准备走另外一条小径，怎知又是同样情况，那名红衣女子仍然站在小道尽头，手撑着红伞。
魏幼平咽了口唾沫，“那位姑娘，在下姓魏，打扰了，不知道你晚上在此何事？”
对面红衣不言。
“虽然不知姑娘底细，只是咱们并无冤仇能不能放我们走？”世子接着说道。
红衣仍旧不言。
“要不咱们试试从她身边过去？”魏幼平询问陆宛儿。
只见本来刁蛮的陆宛儿，此刻都吓得呆了，“我···我不想去。”
“那咱们也不能在这里耗着，要不你把剑先借我，我去看看。”
“不行，剑给你了，那我怎么办。”
“那要不你去？”世子说道。
“我···我也不去。”
两人陷入沉默。
“一起去吧。”
陆宛儿天人交战，勉为其难道：“好。”
毕竟她也不想被留在原地。
两人慢慢靠近红衣女子，陆宛儿早就抽出凝霜，剑尖寒气凛然。
二十丈、十丈、五丈。只见一袭红衣笼罩女子全身，脚下穿着红绣鞋。哪怕如此近了，仍旧看不清女子面容。
可因为女子站在小路正中，周围树林茂密，又不得不从她身旁走过。
世子取过剑鞘，又数声询问，对面红衣纹丝不动，面目埋藏在青丝下。
魏幼平鼓足勇气，用剑鞘拨开女子发丝。
“啊！”陆宛儿往后倒退了好几步，佩剑凝霜坠地。
那红衣女子竟是一具白骨，头颅上本该是双眼的地方，现在不过是两个空洞，甚至还有蛆虫从下颌出爬出，看得魏幼平脊背发寒。
想起身后的陆宛儿，急忙回身把她拉到身后。
等他再回头时，那具白骨已经到了他们面前。世子知道定是红衣白骨动了，她不在刚才的地方！
撑着红油纸伞的尸鬼，歪着头颅。柔顺的青丝便顺着一侧滑落到另一边，若是细皮嫩肉的佳人如此，定然让人心神荡漾。
可眼前这般骇人景致，着实让人毛骨悚然！
红衣尸鬼骨骼作响，伸出手臂。
魏幼平赶紧拉着已经吓傻的陆宛儿往相反的方向跑去。两人忽觉耳边阴风顿起，转眼红衣尸鬼又在眼前。
世子因为恐惧，厉声道：“你既然为阴鬼，当避生人，难道不怕阳气冲散吗？”
“奴家躲过断七鬼差追捕后，在此间生吞二十三人的血肉，如今又是入夜，你说怕不怕？”
说着红衣尸鬼抬起另外手臂，这只手一直藏在袖中，果然只剩白骨，“今天奴家只要一个魂魄，你俩互杀，谁赢了就可以不死。”
“好好好，我来。”魏幼平满口答应，毕竟谁想死呢。
边说边从袖中掏出防身匕首，拉住震惊到不能动弹的陆宛儿，“陆姑娘，对不住了，我不能死在这儿。”
右手用力，匕首直直刺下。
陆宛儿惊惧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那柄匕首如今停在红衣尸骨的胸前，匕首主人的手腕被白骨手掌紧紧攥住。
红衣尸鬼略微挥手，魏幼平就如同风中落叶般，撞在旁边的枫树上，被震落的树叶哗啦啦盖了半身。
陆宛儿眼睁睁地看着红衣尸鬼向自己走来，平时所学的武功竟然是半分都使不出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别动她，拿我的命去就好了。”世子撑起身子，从落叶堆中爬起来。
红衣尸鬼问道：“你不怕死？”
“谁不怕死，这不是没办法嘛，死一个总比死两个强。再说要女子代我而死，那也太没有脸面了。只愿姑娘信守诺言，放过陆姑娘。”
深吸了几口气，魏幼平转头，“陆姑娘，你回去后到山顶茅屋那边找梧为，让他跟我爹说我死了，让他以后别再那么费心了。”
“你们是从茅屋来的？是不是霞山老者曾授艺于你们？”红衣尸鬼猛然道。
“正是，你想怎样？”陆宛儿边说边后退，想去捡起佩剑凝霜。
“小妹子，霞山老者让奴家在这里等你们。峒州之行，奴家或许能帮得上忙。”
魏、陆两人皆是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