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缪宿（11）
喻昭无法直接传送至天玄宫，只能用缩地符。
她没来过鬼域，饶是早早做了一番心理准备，在踏进这片地域中时还是惊得面容失色。
黑纱般的夜色下，整个天玄宫像座死寂的坟墓。
她右手提了柄簪花剑缓步走进，剑身反射出冰冷的光芒，不敢松懈半分。
直到确定整个天玄宫再无任何威胁之后，才稍稍放松一些，加快了脚步。
还未踏进议事殿中，远远就瞧见座上蜷缩了一个身影，她轻轻唤了一声：
“缪殊？”
座上的人撑起身子，声音很轻，“是哥哥说的那位师姐吗？”
喻昭走到他跟前，点了点头，这才惊觉他全身破败不堪，显然是受了不少非人的虐待。
“哥哥为什么还没回来…”
缪殊仰起头，眼中满含担忧。
喻昭被他问得心一颤，她顿了许久，第一次选择了相信祁厌。
“会出来的，一定会。”
“我带你回扶阳宗。”她俯身将缪殊扶起，后知后觉意识到，身旁这个瘦弱的少年就是缪宿之子。
若是以前，她定然做不到如此坦然。
或许这就是正道谓之正道的意义，不必计较任何立场任何意义，一切仅凭心。
喻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若是能将此番心得立即同浸月倾诉就好了。
她半垂下眸。
只是他近来似乎很忙，已经连着三封传音都未曾回复了。
小径走到头，除了一个斗转直下的悬崖，再无其它。
远处是黑黢黢的山头，在月色中只能瞧见个隐隐约约的轮廓。
周围静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往前一步是万丈悬崖，往后一步是枯林。
很显然的，这里能闭个屁关。
祁厌站在崖边，不知想着些什么。
风将他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过了许久，才扬起手抚了抚。
他们又被缪宿给耍了。
闭关不过是个幌子。
可既然是幌子，又何必大费周章弄了个阵法将他困住？
缪宿的脑回路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的。
祁厌将自己代入他的思维沉思，片刻后，瞳孔蓦然紧缩。
困住他，才好去做些别的事。
他想都没想就立即看向袖口，微弱的光芒让他松了口气。
还好，只要云岁能回传音，说明一切只是他的胡乱猜测。
抬袖展开传音符，却发现是喻昭在问：
「阿晏可还顺利？缪殊已经被我接到扶阳宗了，不用担心。对了，岁岁有回你的传音吗？我给她和云师兄发了好几封，都没有回应，不知是不是在忙。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若是说云岁这个没心没肺的，快活起来不回传音倒还能解释，云浸月就显得极不正常了。
不安感重新涌上心头，他一边捏诀一边飞快递了封传音给云岁，同样石沉大海。
于是又递了封给喻昭：「直接去阙云宗」
他不敢再耽误，很快便消失在黑雾中。
片刻后，阙云宗宗门。
一道无形的结界将整个阙云宗都笼罩了起来。
祁厌没能直接传至云宝园，此刻被挡在了宗门外，捏紧指骨，脸色已然黑得不能再黑。
他在心里将缪宿骂了个狗血淋头。干正事不带脑子，整起这些邪门歪道是一套一套。
骂完了缪宿又骂云浸月。
没用的东西，连个缪宿都拦不住，还什么下一任阙云宗宗主。
云沛真是昏了头收这么个大弟子。
他无差别输出所有人，气急了就抬手去炸结界。
喻昭和喻思陵匆匆赶到时，结界毫发无伤，四周的树木却倒了一片。
喻思陵沉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祁厌深吸一口气，压下腾腾杀意：“怪我。”
他声音冷得如同腊月寒冰，眸中戾气不住翻涌着，连喻昭都看出了些许不对劲。
“缪宿狡诈，阿晏，不怪你。”难怪她前几日总是心神不宁，真是好事不应验，坏事个个灵。
她仰头看了看巍峨的宗门，语气也不自觉沉了，“现下还是想想怎么闯进去吧。”
祁厌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怎么闯，当然是拿命闯。
耳边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是这两天两夜里唯一陪伴着她的东西。
地牢内漆黑一片。
无边的黑暗将恐惧拉到最长，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咔哒，有人打开了锁，紧接着是铁门被拉开的声音，云岁缓缓抬起头，可惜什么也看不见。
像是知晓她心中所想，下一秒，唯一的一盏油灯被噌地点亮，映出个绰绰人影。
云岁微微眯起眼，看向来人，语气不咸不淡，似乎并不意外。
“果然是你啊，小花。”
小花回过身，面色如霜，与从前判若两人。
她没说话，只是从怀中掏出了一把梳子，问：“我给你梳下头吧。”
云岁重新靠回墙上，没拒绝。
小花走过去，伸手挽起她一缕发丝，由上至下梳开，动作轻柔得好似仍旧是天玄宫的那个小侍女。
不知过了多久，一头青丝梳了大半，她才忽而问：“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云岁摇头：“没有。很多疑问，在看到你的那一刻，就都明白了。”
明白了为什么她一个侍女会嫁给伍文桦。
明白了为什么她死活不愿意留在酆都城，一路跟到南沅宗，又到阙云宗。
明白了为什么祁厌明明有十分把握可以在南沅宗将缪宿截下，却扑了个空。
缪宿逃掉的那天，她只和她提及了此事。
云岁甚至忍不住夸赞道：“你这个线人当得确实很好。”
她顿了顿，又说，“缪宿埋你这条线，也很用心。”
是她傻。
一开始就该想到的。
怎么可能真的有这么热爱工作的人啊！！
不是奸细就是神经病！
小花眼睫低垂，盯着手中的木梳许久，缓缓说道：
“我不会内疚的。因为我从头到尾都不是什么好人，我提醒过你。”
云岁愕然，“我寻思你跟我谦虚呢…合着你是真说大实话啊？”
小花扯了个浅浅的笑，思绪飘远。
“我从出生就是缪宿的棋子，生来就是为他做事的。
一开始只是隐藏在天玄宫里，成为他在暗处的一双眼。后来他需要一个人混入酆都城，便寻了个理由。”
她一顿，手中动作不停。
“这点我没有骗你。伍家向来就有看八字娶妻的传统。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我被选中了。于是我又成了他在酆都的眼。”
“后来的事你应该也能猜到。在酆都时，是我给他透露的风声，包括南沅宗，还有这次。”
她语气很平静，没有半点悔过之意，仅仅是在陈述事实。
云岁没忍住，“你是在发表胜方感言吗？”
“不是。”小花梳完最后一缕发，站起身，半垂着眼皮看她，“我不知道该和谁说这些事，既然你都知道了，应该能同你说说吧。”
“我其实是收费的。”
云岁表情诚恳，小花盯着她的脸，终于露出了一次真心实意的笑。
“你挺好的。只可惜…”
“你别可惜，感觉我快死了一样。”
她点点头，“确实快死了。你师兄已经要坚持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