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缪宿(6)
云岁做了个梦,梦里是汹涌澎湃的江水,水流湍急,拍打在岸边岩石上时溅起阵阵水花。
她躲闪不及,裙摆被浸湿一角,有些沉重地挂在脚边。
于是低下头看去,目光所及却是一片鲜红。
还未弄清水迹是怎么就变成了血渍,胸口处传来剧痛,像是被人破开了心脏又狠狠捏住,痛得她连声音都是细细碎碎的。
她忍不住瘫倒在地上,又发觉一旁早已躺了个浑身被血浸透的人。
头顶的日光直直照射在脸上,很刺眼。
她花了许久才逐渐适应,紧接着耳畔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认命吧,你逃不掉了。”
是云浸月。
水流拍上岸的声音此起彼伏,他的话断断续续传入耳中。
“自陵江就是你的埋骨之地,还满意吗?”
她精准地捕捉到自陵江三字,硬撑着坐起身。
旁边的人一动不动,如同一具死尸。
空气仿佛都稀薄了,她忍不住喘气,窒息感却更加强烈。
手在抖,一直在抖。甚至不敢将他翻过来确认。
眼前白光忽闪,随后是浓重的黑。
她猛然睁开眼,触目皆是水粉色的帷幔,悬在喉咙的心终于放下。
还好是梦。
她轻轻舒了口气,偏过头,猝不及防就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心下一颤,嗓音都不自觉有些虚:
“你醒啦…”
祁厌一手撑着头,侧卧在一旁,蜷了缕她的发丝在指尖把玩。
听见她问,淡淡回道:“没睡。”
意思是,就这样盯着睡着的她到现在?
云岁往被子里缩了缩,露出两只眼睛,怯生生问:“我没打呼噜磨牙流口水吧…”
“没有。”
她松了口气。
“但是你说了梦话。”
“嗯?什么梦话?”
不会是什么系统什么任务的吧,那可真不好解释啊老天,我再也不喊你爷了。
“你喊了三个字。”
他抽出只手,将遮盖在她脸上的被子往下拉了拉,直至露出整张精巧的脸蛋。
随后准确无误地捏起她的下巴,眼底笑意全无,唇角却还微微翘起,语气不阴不阳:
“云浸月。”
他吐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云岁瞳孔骤缩,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
她真该死啊。
怎么这么狗血的剧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是个男人都得气死吧。
她已经不敢再去看祁厌的脸色,一个劲儿地找补。
“不是…我刚刚做了个梦。”
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对,“不是梦见师兄,不是,哎握草。”
“我梦见你快被师兄打死了,我就想求他,放过你…”
她声音越说越小,祁厌脸色也越听越沉。
“我,被他,打死?”
他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
云岁头点得很心虚,随后撑着身子坐起,是个乖乖听训的姿势。
祁厌叹了口气,仰面躺回床上,盯着床顶看了会,才缓慢说道:
“你还不如是直接梦见他。”
嗯…谁说不是呢。
谁家好人做个梦就把大结局给梦了啊。
她泄了气似的钻进他怀里,语气有些闷:“我再也不瞎做梦了。”
干嘛偏偏在这种时候做这种梦呢。
太影响心情。
随后又不知在哪个角落摸出一条精致的发带,递到他面前。
祁厌挑了挑眉,“给我的?”
伸手欲去接,云岁却自顾自坐起了身,示意他也坐起。
他照做。
发带裹住了黑亮的发丝,她细致地挽了个结,端起他的脸瞧了又瞧,甚是满意。
祁厌趁此圈住她纤细的腰,手下的触感让他一时没忍住,隔着纱衣摩挲了两下,于是怀中人立马战栗起来。
他轻笑出声,“怎么这么容易抖。”
“你手太凉了。”她控诉。
“那怎么办呢,有没有好心人可以帮我暖暖。”
“没有。”
他翻身将她压回身下,声音带着蛊惑,“我猜有。”
在这方面祁厌的强势体现得淋漓尽致。
云岁无可奈何,只能任由他带着自己向上攀附再攀附,直到顶点。
身影交叠间,祁厌松垮的里衣挂在身上,袖间微弱的光芒被她不经意瞥见。
意识瞬间回笼。
“有传音。”
被不上不下地吊在这,祁厌烦得都想直接忽略。
云岁却按住他提醒道:“先看看吧。”
他只能不情不愿地展开。
是喻思陵传来的,简洁两字:回来。
他眉目间的戾气掩了又掩,最终还是放弃。
黑着脸起身一件件穿好衣服。
然后将窝在被子里的云岁一把捞起,在她额头落下个轻柔的吻。
“我回去一趟,等我。”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很快。”
云岁缩回被子里,笑得眉眼弯弯:“好呀。”
祁厌离开后,结界也随之消失。
她一人在床上躺了会,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直到院中传来一声高亢嘹亮的声音:
“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她猛然惊醒,坏了,油锅里还炸着东西呢。
喻思陵端坐在条案前,捧了本古旧的书看得心无旁骛,神情不怒自威。
喻昭就立于身侧,不敢出声打扰,挽袖替他将半空的茶盏又添了些茶水,他淡淡瞥了眼,嗯了一声。
“你向来是个懂事省心的。”
喻昭抿唇,“爹爹也不必着急,阿晏很快就回来了。”
喻思陵目不斜视地盯着书,答得很随意,“我有什么可急的,我看是他比较急。都恨不得住进阙云宗去。”
“那师父准不准呢?”
祁厌自黑雾中走出,他神情懒散,较前几日要放松了许多,似乎已经没那么别扭了。
这声师父喊得也极为顺口,喻昭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
喻思陵放下书,手指交叠置于腿上,语气难得不那么严肃,“你们一个两个心思都在阙云宗,还需要问我吗?”
喻昭面颊飞快染上一抹红晕,小声嗔怪道:“爹爹,怎么还带上我了。”
“云浸月我瞧着也确实是个可托付的。倒是你——”
他目光重新落回祁厌身上,“你就不能争点气,把岁岁拐来扶阳宗吗。”
这也算是变相同意了。
如此皆大欢喜的结局真是再好不过。
喻昭眉梢都飞扬了起来,喻思陵却又将话锋一转。
“在那之前。”
他站起身,与祁厌平视着,“如果我猜得不错,你的崇煞应该并不老实。”
祁厌垂下眼睫:“是。”
“闭关吧。”
“我会将未学完的术法尽数教给你,能不能压制就看你自己了。”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难以想象喻思陵居然还愿意继续将扶阳宗术法传授,一时间哑然。
喻思陵却并未给他过多愣神的时间,按下暗格,屋内密室之门缓缓打开。
随后偏过头,示意他跟上。
祁厌不做他想,只能匆忙递了张传音给云岁,便跟着闪身进了密室。
沉重的门又徐徐关上。
喻昭在原地站了片刻,隐隐觉得有些心慌,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
只当是一时心悸,将喻思陵方才用过的条案整理好后,便推门离开。
不曾想恰好遇到了祁厌带来的那个小侍女。
她正朝此处张望着,瞧见喻昭从房中走出来,急忙上前问道:
“域主大人呢?”
喻昭心觉她是个可信任的,也就没瞒:“正在闭关。”
“要很久吗?”她嘴巴一瘪,“我太无聊了。”
“七八天吧。”
喻昭想了想,给了她一个建议:“你若实在觉得没趣,我可以替你画个传送阵,送你去找岁岁。”
小花一听眼睛果然亮了,“真的吗?谢谢你啊大好人!”
“我回去收拾下行李,能劳烦你再给姑娘递个传音提前说一声吗?我的信鸽太慢了。”
喻昭面露浅笑,“这是自然。”
衣物总共也没带几件,要收拾的其实很少,打包好后,小花坐在桌前,顿了许久,才熟练地摸出一张传音,流畅利落地写下一行字:
「闭关七八日 可上天玄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