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缪宿(2)
喻昭也察觉到了些许不对。
她语气带着不解,“怎么会?大家其实都十分想同你亲近,但你谁都不爱搭理。久而久之也就算了。”
祁厌愣在原地。
他明明记得,从小都是没有弟子愿意亲近他,他才倍感孤独,以至于极其依赖喻昭,将她视作了唯一。
为什么,会和他脑中的记忆大相径庭?
两人皆是停住脚步,谁也没有挪动半分,各有各的心思。
直到喻思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先进去吧。”
一抬头,竟已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喻思陵的书房前。
喻思陵越过祁厌和喻昭,推门而入。
屋内点了块檀香,香味不轻不重,祁厌嗅了一口,不安的心才稍稍定了些。
也看清了里面早已有人等候多时。
一身蓝色长衫,身形羸弱,头发高高竖起在头顶,一根白玉簪子横插其中。
光是看着这个背影,祁厌都觉得有些眼熟。
直到那人转过身来,正儿八经地朝他拱了拱手,唤了一声:“域主。”
祁厌盯着娄之那张文弱书生的脸直接笑出了声。
他转向喻思陵,语气不咸不淡:“宗主的眼线安插的真是妙极。”
怪不得娄之一而再再而三地暗示他,缪宿心怀不轨,引导他不去相信崇煞。
也难怪所有知情人都对那场大战避而不谈,他却能拿到四宗门的一手情报。
原来背后都是喻思陵的授意。
他只觉得喻思陵简直心机深沉的可怕,他根本就不该跟着他回了扶阳宗。
“你不必恼火,但若恨我,我也无话可说。”
喻思陵在案前落座,定定看着祁厌。
“我最心爱的徒弟莫名叛逃去了鬼域,我还不能派个人去探探吗?”
“何必将监视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我监视你?祁厌,你当真是让崇煞冲昏了头了。”
喻思陵少见地动了怒,他站起身,从身后匣柜中取出一枚掌心大的铜镜,摔进祁厌怀里。
喻昭轻呼一声:“生死镜?”
“爹爹竟将生死镜取出来了。”她抬手抓住祁厌的胳膊,很是雀跃,“阿厌,你看看。你看看,一切就都分明了。”
祁厌后知后觉这面镜子承载了他所有存在过的证明,他记得的,不记得的记忆,都在其中。
生死镜是不会说谎的。
他抬手举起,镜中徐徐缓缓映出个人影。
喻思陵递了个眼神给娄之,后者会意,结印,唤醒了这枚记忆之门的钥匙。
祁厌站在原地,只觉眼前忽而漆黑一片,紧接着耳边就传来一阵烧东西的刺啦声,很快鼻尖也嗅到了焦味。
熟悉的画面在眼前渐渐展开。
是那片赤红的天空和尸身堆砌的焦土。
这次他不再是缪宿,而是一个旁观者的视角。
地上费力撑起身体的身影和幻境中的重合,不远处,也确实站了几个身着道袍的男人。
为首的正是喻思陵。
“你的十万恶鬼大军已经都成了一捧焦土,还要负隅顽抗吗?”
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他不敢再看了,害怕喻思陵仍像幻境里的一样,面孔忽然狰狞不堪。
却又忍不住探究着看过去。
缪宿冷笑着抬起头,祁厌这才第一回看清了他的相貌。
十分邪佞的一张脸。
冷笑时嘴角咧成一个极其锋利的弧度,双眼也浸满了戾气。
就是这样一个人,炼出了崇煞这样邪门张狂的功力。
他死死盯着缪宿,久久不能移开视线。
直到缪宿微微低下了头,上半张脸隐在阴影中,祁厌倏地怔在原地。
缪宿的话在耳畔回响:
“我真是恶心死你们这些四宗门的人了。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正派了?谁赋予你们的?让他来找我!我鬼域人才辈出,就不能自诩名门正派了吗?”
喻思陵语气淡淡:“是非善恶没有定论。四宗门从未说过此等言论。一切都是你自己执念太深。
你为了一己私欲无差别屠杀邪鬼凡人,将他们尽数喂了生祭鼎,还妄想给自己扣上个正道的名声。缪宿,是你疯了还是我傻了。”
“瞧瞧喻宗主这一身浩然正气的模样。”缪宿咂舌,很快又面孔扭曲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样子!”
喻思陵长长叹了口气,“你原是极有天赋的,我以为你只是一时误入歧途,不曾想你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人。”
“缪宿,你真是烂在根上了。”
“你闭嘴!!别再以这副嘴脸来对我指指点点。师父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你比我优秀。明明术法学的最快的是我,最勤奋的也是我…”
“你确实修习很有天赋,也很努力。可你努力的是什么?半夜偷偷修行禁术,还用活物练手!师父早就看出你心术不正,明里暗里劝诫了你多少次,你却觉得师父是偏心。”
喻思陵想起师父临终前的叮嘱,强压着怒气,仍是说了一句:
“你收手。”
“怎么,你要饶了我吗?你身后这几个老道能同意?死去的弟子能同意?”
“我保你不死,但会将你囚禁起来,赎清罪孽。”
“你真是天真啊喻思陵。我宁愿死,也不会落在你的手里!”
缪宿发出癫狂大笑,他仰头,双手举过头顶,一股飓风凭空出现,将他死死包裹住,鬼气倾泻而出。
其中有一束最为强劲的黑雾直冲入天,将整片染血般的天笼罩得灰蒙蒙的。
天地间都回荡着缪宿恶毒的诅咒:
“喻思陵,我死了,崇煞不死。它会吞噬掉你最心爱的弟子,让他成为一把锋利的刀刃。
总有一天,这把刀会刺向你的心口,替我杀了你。哈哈哈哈哈——”
飓风散去,地上只剩下一件黑色的外袍。
到这里,祁厌终于可以确认,缪宿没死。
勾堪,就是缪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