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洞房一诺
宋承麓开口，声音很好听，语调带着点孩童的软糯，却携着几分醉意。
杜柳思有些疑惑，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兔子？哪有兔子？
宋承麓等了一小会儿，没有等到杜柳思的回答，有些不高兴，伸手扯掉盖头，气鼓鼓地埋怨道：“我在跟你说话哩，你怎么不理我？你要不要看小兔子？”
他动作太突然，盖头揭开时，几缕流苏挂住了杜柳思的凤冠，拽着她的脑袋往旁边歪去。
杜柳思真怕宋承麓将凤冠扯掉了，她可不想婚房失仪，赶紧随着被扯拽的动作微微侧头。
宋承麓“哎呀”一声，止住动作，拨开流苏。
杜柳思扶正凤冠，抬眸望去，毫无防备地撞进了一双秋水剪瞳里。
平心而论，宋承麓长得不丑，甚至可以说很好看。
册立储君之后，京城中的人们盛赞宋承漠气宇轩昂，容貌过人，在诸位皇子中当属第一。
但是，杜柳思觉得，单论五官，宋承麓长得更精致一些。
刚刚及冠的青年，风华正茂，眉清目秀，面如冠玉，大约是不怎么出门的关系，皮肤很白皙，光滑细腻，衬托得一双眼睛瞳仁如同点漆，乌黑盈亮，清澈明朗，实在是令人见之忘俗。
他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看。
很少有男子会像宋承麓这般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别人看，目光完全不加掩饰，就像是……一个孩子？
杜柳思的呼吸凝滞了一瞬。
宋承麓微微俯身，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讨好的笑容凑近了，声音如同三月的山泉般干净流畅：“你为什么不开心？不要皱眉头嘛，我给你看小兔子，你笑一笑好不好？”
杜柳思这才从他的双目中寻回自己的意识，听清这话，更困惑了，左看看右看看，哪里有什么兔子？于是扔给宋承麓一个疑问的眼神。
宋承麓立刻会意，得意一笑，神神秘秘地说：“我会变小兔子哦！等着瞧吧。”
他站起身伸手一拽帐勾，帐子便垂下来，将两个人隔绝在狭小的空间里。
两人离得如此之近，红烛摇曳，果香氤氲，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暧昧。
难道他要……
杜柳思如临大敌，抬手握住衣襟，警惕地瞪着宋承麓。
他却道：“你坐着别动。”一掀帐子出去了。
杜柳思尴尬地撇撇嘴角。
屋子里大部分蜡烛被宋承麓吹灭，只留桌上一只燃烧的红烛。一只好看的手举到红烛前，影子落在帐子上。
“看好咯！”
修长的食指与中指竖起，一前一后错开，恰如一对兔子耳朵；其余三指撮在一起，便是兔子脑袋了。
光影明灭，角度变化，一缕烛光从他手指缝里漏出来，落在帐子上，便是兔子的眼睛。
端的是栩栩如生，可爱极了。
杜柳思认真瞧着，不由得露出笑容。
“嘻嘻，厉害吧！我还会变狼呢！”两只手交叠，两个大拇指成了狼耳，右手是狼头，左手剩余四指两两并拢，一张一合，影子落在帐子上，便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大灰狼，“嗷呜～嗷呜～大灰狼要吃小兔子喽！”
他的手指很灵巧，一会儿变作老鹰，一会儿又成了毒蛇，一会儿又是两个人在打架。
杜柳思抓了一把花生，边吃边观赏着这出好戏，临了，忽然有点想笑。
入洞房入成这个样子，怕也是世间少有了吧？
玩累了后，宋承麓撩开帐子进来，坐在杜柳思身边。
他似乎有些忐忑，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忍住，抬手揽过她的肩膀，道：“我刚刚想起来了，槐叔跟我说了，你是个哑巴。唉，挺可怜的，但是你别担心，我不会嫌弃你的。”
杜柳思：“……”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娘子了！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有什么好玩的我也会分给你，我还会给你买漂亮衣服和首饰。”
这告白来得太突然了。
杜柳思手中的花生没抓稳，哗啦啦撒了一地。
宋承麓低头去捡，一低头，看见方才杜柳思塞进去的垃圾，疑惑道：“咦？踏板下面怎么有这么多桂圆壳？”
杜柳思望着他的宽背细腰，眉头微微皱起。
人和人之间都是要讲道理的，连感情都要讲道理，没有无缘无故的好，连付出都是要求回报的。
而他，却能在见面的第一眼就承诺，我会对你好。
宋承麓将捡起的一小把花生搁在床头的高几上，转头瞧杜柳思，却对上她带着审视的目光。他以为她不相信自己说的话，连忙再三保证：“真的，我会对你好的！”
杜柳思用眼神问他，为什么对我好？
宋承麓仿佛能读懂她的心中所想，说道：“因为你是我的娘子呀！我只有你一个娘子。满娘说，入了洞房，以我们就是一家人，自然要相亲相爱。”
杜柳思无奈地笑了笑。
宋承麓对一个人好道理倒是很简单，只因为杜柳思是他的娘子，他便要对她好。即使两人之前根本不认识，甚至都没有正式拜堂，盖头一揭，仿佛签了契约，他就愿意对杜柳思好。
这话落进杜柳思耳朵里，真的太讽刺了，仿佛在嘲笑她过去傻傻付出却没有任何回报的十八年。
父亲一心钻营官场之道，对子女一向淡漠；母亲想要个儿子，素来看不上她；最亲近的妹妹，为了太子妃的位置给她下毒；恋慕三年的宋承漠，过河拆桥，将她弃之如敝屐。
可是，眼前这个男人，与她初次见面，却用如此真诚而热烈的目光看着她，对她说我愿意对你好。
杜柳思不觉得感动，只觉得好笑。
人啊，总是不该长大的，一旦懂事，便失了赤子之心，多了得失计较。
月上中天，更漏未断。
杜柳思睡不着，索性坐起身，想出去透口气。
借着隔着纱帐透过来的烛光，她看见躺在自己身边的男子。宋承麓已经脱去了繁饰花纹的婚服，穿着一身白色蚕丝中衣，呼吸均匀而悠长，看着像个无害的孩子。
杜柳思悄悄起身，掀起纱帐，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她却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状似熟睡的男子慢慢睁开眼睛，目光清明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