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出发
二月上旬，正是冬末春初。用易安居士的词来说就是“乍暖还寒时候。”虽然时节上写的立春，但北方的冬末可能要延续到三月中左右。所谓数九寒天，现在不过五九之数。
若是在室内待着还没什么，不会感到刺骨的寒冷。但如果有人敢挑战北风的威严，它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呼出来的气都是凉的。
这时候最忌讳的，就是在室外烤火，会让你感受到什么叫冰火两重天，什么是前面热的冒汗，背部凉的刺骨。
现在，有一位勇士就这么干了。寒风呼啸中李长河呆呆的站立在街边，看着眼前用混凝土碎块垒起来的坟冢发呆。身后是还在燃烧的被褥。
一边的王无为等人也陪着一起默哀，不知道是为了祭奠亡灵，还是为了惩罚自己。
“你们说，我们要是不去那个面馆，选择绕路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李长河看着自己亲手雕刻的木质墓碑，他的责任感，他的良心在不断的拷打着他。虽然他有一百种理由告诉自己，付演武的死与他无关，但他的所学所知所经历的一切告诉他。他接受了职责，责任就是不可推卸的。
“这世界上没有如果，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王无为上前安慰道：“换我们来，也做不出更好的选择。”
“我可以做好的，如果我早点知道异常不在于周围的寂静，而在于饭店比周围更干净。如果我可以跑的更快，如果断后的是我……”
看着陷入自责的李长河，王无为怒喝一声：
“够了！这世界上没有如果。是，他为了掩护我们死了。但他的牺牲是为了我们活下去，完成任务，不是为了让你像个怨妇一样自怨自艾！”
一边的詹纥屹也适时插话，希望李长河打起精神。
“队长，你老婆还在小区里等你呢。”
在众人或怒其不争，或安慰的话语中，李长河静静地呆立着。最终从背后拔出刀，在手心划了一道口子，将鲜血滴落在他矗立的墓碑上。他缓缓的开口：
“对不起，是我的判断失误害了你。我向你保证，我会替你赡养你的父母。我向你们保证，我一定会带你们活着完成任务。”
前一句是对付演武说的，后一句是对王无为等人说的。等李长河发完誓，王无为走上前将他的手包扎好，然后退回。
“敬礼！”
众人跟着李长河行礼。随后等火焰熄灭，骑上摩托车。从用饭店门板和里面的床板搭的桥上飞驰而过。他们的前方，大桥的梁柱已经清晰可见。
……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六栋三楼三零二号房间，一段吟诵声传出，为寂静的冬日添加了几分聒噪。
“好诗，好诗。”
“好个屁，又不是我写的。”
“呵，你还知道不是你写的？”
魏臣的言语中透露出淡淡的不屑，随手将一份文件递给了朱黎。朱黎则尴尬的笑了笑，接过文件打开文件看了起来。
这是魏臣和他的部下花了三天时间整理的小区花名册，一共五百零三名已满十六岁，一百零六名不满十六周岁。上面登记了小区内所有人的姓名，亲属关系，专长以及现在所居住的房间号。
朱黎重点要看的是魏臣挑选的各部门人才，等待一切步入正轨再找机会提拔一下。如果让魏臣提拔，那无论魏臣什么意见，朱黎事实上会被架空。所以，只能朱黎后面慢慢提拔，当然这种方法算不上什么选拔人才的好方法。
现在各部门人是够的，但基本上都是选亲不选贤，例如魏臣手下都是托儿所的人。当然只要你有能力，这在创业初期无所谓，甚至会让更多人跟你。但如果想长久发展就必须选贤任能，到后期为了社会稳定，一条看起来公平的晋升渠道就很重要。
“我们今天下午大范围探索的话，可能会有伤亡，你做好安排。”
“好。”
“汝之于我，犹萧何之于沛公也。”
“你就刘邦起义时一半年龄吧，这也敢自比汉高祖？”
“有而立之年萧何在此，吾岂不如沛公。”
“某今岁二十有八，自以为不如萧丞相。呵忒，被你带偏了，我怎么也开始说文言文了？”
“诶，你肯定能比得上的，你才二十八，还年轻。萧何多少岁了，至少两千岁。”
“呵，还能这么比的？”
魏臣一边继续处理手中的文件，一边和朱黎瞎扯淡。由于魏臣的班底也都是任亲不任贤的，就算他在托儿所的所有人中筛了又筛，选了又选。手下还是有很多人能力不达标，很多事都要他亲自处理。虽然协会才成立，但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很多事都是要书面文件，毕竟白纸黑字才不容易出错。
一旁的火盆噼啪作响，炭火的温度温暖着房间内的众人。这里是朱黎的家，由于办公室太大，一盆炭火聊胜于无，所以众人一致决定将朱黎的家改为临时办公场所。当然，现在只有朱黎和魏臣。蒋无遗和郑邪止在外面练兵。
就在二人继续瞎扯淡时，朱武治破门而入。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弟弟，朱黎知道出事了。果然，朱武治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哥，王宗耀他们发现有一只巨犬从浮世路方向逼近。”
“具体什么情况？”
“不知道，蒋部长正在询问详细情况。”
朱黎立刻让朱武治带路，去看看什么情况。魏臣看了眼风风火火出门的二人，摇摇头继续处理手头的事务。主要是消除那个跳楼的女孩的影响，那天他们没有撤离五栋和七栋里的所有人，所以还是有人看到那奇异的景象的。但好在这玩意很违背常识，虽然是事实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事实的，这种鸵鸟心态为他消除负面影响减少了很多麻烦。
朱黎一边走一边询问情况。王宗耀是他们派出去的三人探索小队成员之一，该小队主要探索方向是北方方向。从骑士路向西走转进北边的龙椅路，一共四个需要观测的地方。小队中何荣成是司机，王宗耀和刘百尺负责观察两边，由于他们的任务是寻找可以作为哨所的地方，只要待在车里边走边记录就行。而且考虑到他们的实际掌控能力，也不用他们走太远。可以说是一项危险系数极低的工作，天还没亮就出发了。
“我们根据您的计划找到了东南角的一号预备哨所，里面有明显的生物活动痕迹。我们没有贸然进入。在记录完周边情况后，我们就准备去二号预备哨所。在龙椅路转双桥街的路口，远远看见龙椅路上距离我们大概三百米的地方有两只巨犬在对峙。我们准备跑的时候，那两只狗好像被发动机的声惊动了，朝我们追了过来。然后何荣成就让我们回来报信，他开车把狗引走了。”
“他把狗向哪里引了？”
“他说要从南墙小区绕一圈试试。”
蒋无遗拿出地图，南墙小区是他们对面的那个小区，与他们所在小区不同的是，那个小区九栋纯住宅楼，外围有一圈商业圈。所以有一条路直通小区，是个包饺子，甩追兵的好地方。
朱黎来的时候正好赶上蒋无遗询问完所有信息。敲门后就进了诊所，一眼就看到了简易柜台后站的笔直的蒋无遗，一身黑色羽绒服差点和昏暗的背景融为一体。或许需要在诊所里通电，哪怕砸一面墙，开个窗也行。
刘百尺他有印象，应该是靠墙角穿着一身灰色套装的中年人。那么旁边站着的那个身穿黑色大衣，看着很潮的青年应该就是王宗耀。看到朱黎进来了，除了蒋无遗点头致意以外，其他两人则无动于衷。
“具体什么情况？”
朱黎来的晚，蒋无遗已经将该问完的问完了。蒋无遗就将具体情况和朱黎简述了一遍，并且将王宗耀小队的笔记本交给朱黎。朱黎听完眉头一皱，接过蒋无遗手中的笔记本。翻开笔记本，第一页详细的记载了一号观测点的信息，后面三页没有记载。第五页终于有字了，详尽的记载了巨犬的情况。
种族名：巨犬
身高：约十一米
体长：约十二米
体表特征：头部有青灰色硬质鳞甲覆盖，背部覆盖黑色毛发，腹部则是白色毛发，小腿部分渐变为鳞甲，神似西伯利亚雪橇犬。
战斗力：两犬没有明显体表伤痕，未观测到其他异常现象。
其他：观测到巨犬时，两狗互相龇牙咧嘴，有明显低吼声，应该是在互相对峙。由此推测习性可能与家犬相似。巨犬争夺对象是一块巨大的肉，看不出来具体是什么肉。
另一只巨犬只是毛色不同，但具体情况大同小异，不作赘述。
“我们需要做什么？”
“目前看来，需要找一队人去支援何荣成。”
朱黎和蒋无遗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朱武治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南墙小区就是我们前面的那个小区吧？有动静早就听到了……”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传来。
“南墙小区方向。”
蒋无遗立刻做出了判断，朱黎等人紧跟着他来到喷泉边上，众人可以清晰的看到南墙小区方向尘土飞扬。
“蒋无遗，立刻找人去探查情况。”
“我就八个下属，都派出去了，防卫队那边就四十来号人，现在应该在箭竹路找清理道路。”
朱黎仔细一想，三个探索队一队一个。楼顶两个不能换，剩下三个和防卫队的在箭竹路训练实战。
“那看来只能我去了。”
“哥要不我去吧？”
“你去干什么？”
“哥，我不小了。你拿我需要当通讯员的名义让我留下。但我迟早要去找爸妈的，不积累点经验必死无疑啊！”
“经验也可以……”
朱武治看朱黎还想找理由让自己不涉足危险，立刻找到了一个理由，而这个理由很合理。
“而且魏部长和我说了，你现在地位不稳，你让我不涉足危险已经让人不满了。再推诿责任，哗变了我们都得死。”
这些朱黎都知道，朱黎和魏臣谈了一上午，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做的还不够。他犯了三个错误，第一，他不该不和防卫队的队员一起训练，一起训练可以把武装力量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说推心置腹，至少也是混个战友情。第二个错误，那场歼灭战他不该缩到后面，这是另一条建立威信的路，但他没把握住。第三个错误，是他最普遍性的错误。他没有和群众打成一片。他知道自己要和各部门的人混个脸熟，但他却忘了小区人的感受。大家都为生存奋斗，就你个领导游手好闲。这些直接导致他虽然名义上是幸存者互助协会的会长，但实际上的权威不如手下任何一个人。“互助”一词就很好的表现出现在协会内人心各异的情况，事实上成立协会的几人都各怀鬼胎。
但魏臣昨天晚上出去转了一圈，今天早上还找了几个人跟随防卫队去观察外边的街区。而所有的汇报都指向一个事实——这座城市可能有相当长的时间没有人类生存了。他们，可能是这个城市最后的人类，经不起任何内耗。魏臣正是看到这一个点，他才指导朱黎如何成为一个领导者。如果朱黎不能成为领导者，他和另外两只老狐狸可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内耗将不可避免。
朱黎看着一脸坚持的弟弟，知道自己没得选。无奈的叹了口气：
“早去早回。”
看着一脚油门冲出小区的朱武治，蒋无遗心中思绪不定。朱武治与朱黎同气连枝，如果朱武治在战斗系统里有所建树，那么朱黎的地位会更加稳固。现在看来朱黎终于有觉悟不再过度保护朱武治了，这很好。他对于领导的位置没什么兴趣，创业时的领导不好当，要是守成时期的他很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