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彭城之围
营门大开，一匹黄骠马迈开四蹄，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出来，上面端坐着一员大将，身穿大叶黄金甲，鲜红的斗篷随风飘摆，手里拿着金背开山刀，背后一杆大旗，上书一个“孙”字。刘寄奴骑着一匹乌骓马跟在孙无终身旁，后面是骑兵都尉营和步军都尉营等。
经过一天的急行军，孙无终所率人马已离彭城不到二十里。忽然探马来报，
“彭城已被包围，贼将彭超、句难和毛当分别包围了东、西、北三门，但还未攻打。”
看来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孙无终一抬手，命令部队停止前进。
“就地扎营，不要引火。”
孙无终说完，又派人叫来偏将张重，让他率领八千人马紧守寨门，只要不让敌军攻进来就是大功一件。而孙无终自己要率领两千骑兵突袭贼营。
当晚三更时分，孙无终和刘寄奴带领两千骑兵整装出发。这两千人都手拿大砍刀，头盔上插着白鹅翎，马蹄上裹着棉布。他们首先来到西城门外，围困这里的正是秦军的前将军句难。孙无终让五十人下马，随时准备搬开营门前的鹿角，然后冲刘寄奴做了个手势，刘寄奴心领神会，“嗖嗖”两箭，瞭望塔上的秦兵应声栽倒。那五十人急忙冲过去搬开鹿角，孙无终带领人马大喊着冲了进去。很多秦兵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成了刀下之鬼。
这两千人一边砍杀一边放火，秦兵在慌乱之间，不知来了多少人，他们四处逃窜，互相踩踏而死者、被火烧死者不计其数。刘寄奴猜想秦军的军营部署和晋军的应该相差不多，于是他一边砍杀一边冲向中军大帐。由于四处起火，中军大帐这里已经被照得亮如白昼，这时，一个歪戴着头盔，护甲都未来得及系好的人正在向马上爬，下面还有一个将军模样的人正在扶他。刘寄奴心想，这人即使不是句难也是一员大将。于是催马向前，把大刀抡圆了向下就劈，地下的将官躲闪不及，被一分为二。秦将的战马受了惊吓，向前窜去。刘寄奴在后面紧追不舍，突然斜刺里一枪扎出，情急之下他一个镫里藏身，堪堪躲过这一枪。兜转马头，只见使枪的是个瘦高个子，尖嘴猴腮，绿豆眼，一看就不是善类。
“来将通名，我枪下不死无名之鬼。”瘦猴子用生硬的汉话说道。
刘寄奴一听这个气啊，你偷袭老子的时候怎么不先喊来将通名呢？
“我说瘦猴，你想知道老子是谁，那你告诉我你是谁，要不然我不告诉你我是谁。”
刘寄奴模仿着他的语调说道。这小子被绕的有些发蒙，趁秦将稍一愣神的功夫，刘寄奴两腿用力一夹马肚，战马收到指令，冲着瘦猴就冲了过去。可怜这瘦猴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成了刘寄奴的刀下之鬼。
刘寄奴回头再去追赶那名逃跑的将官，却早已不见踪迹。等孙无终带人返回大营时，天已微微泛白。只见营前箭矢遍地，还残留着几十具秦军尸体。果然不出孙无终所料，敌人昨晚来劫营了。
进营后查点人数，两千名骑兵没有折损一人，只有二十几名受了轻伤。此一战，句难所帅一万人十去七八，还被刘寄奴斩杀了大将都颜和劭保，只可惜未能擒获句难。
“孙将军真是料事如神，昨晚彭超果然来劫营，不但未能进营半步，反倒折了几十人在这，估计这孙子再也不敢来劫营了。”大家听了张重的话哈哈大笑。
兵贵神速，吃过早饭之后起寨拔营，一万人直奔彭城的东门。得到报告的彭超早已摆好了阵势。离秦军大约两箭地的距离时，孙无终大刀一举，部队立刻停止前进，并呈雁翅形排开，两侧的骑兵压住阵脚。只见秦军正中一员大将头戴银盔、身穿银甲，坐下一匹白龙驹，手中一杆亮银枪（这身行头可以匹敌当年的常山赵子龙了）。只是这长相有点不尽如人意，倭瓜脑袋，扁铲子嘴，死羊眼睛，耷拉眉，这长相真够十五个人看半个月了。此人就是大头将军彭超。
彭超一摆手，旁边立刻窜出一匹枣红马，马上之人犹如巨灵神转世一般，手使开山斧。此人来到阵中，
“你们这些南蛮，谁敢与我决一死战？”瓮声瓮气的话音刚落，本阵中飞出一匹白马，正是小将田泓。只见他眉分八彩，目若朗星，鼻如悬胆，口似涂朱，再穿上这身银盔银甲，妥妥一个帅哥。
“孙将军，小将前去会他。”
“多加小心”，孙无终叮嘱道。
田泓一句“得令”，已来到阵中。他用虎头錾金枪点指‘巨灵神’，
“肥仔，快快报上名来，小爷好送你归西。”
那‘巨灵神’气得哇哇怪叫，
“肥仔我叫慕容屈（气得自己都承认自己是肥仔了），小白脸子你叫什么？”
田泓故意气他，
“慕容屈，我看你肥的像一个蛆。”
慕容屈虽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从田泓的举止上，他也猜到这句不是好话。他不再多问，举斧就来了个力劈华山。这一斧有千斤之力，田泓不敢硬接（即使田泓受得了，战马也受不了）。田泓一提马缰，战马立刻会意，向右迈了两步，正好躲过这一斧。田泓也不示弱，举枪便刺，虎头錾金枪直奔慕容屈的咽喉。慕容屈虽然身体肥硕，但毕竟久经战阵，见枪要刺到，微一歪头就躲过了这一枪。
两个人枪来斧往，大战了五十多个回合未分胜负。正当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地观看阵中较量时，忽然秦军阵中寒光一闪。刘寄奴情知不妙，
“贼将休要暗箭伤人！”
刘寄奴这一声大喊，一是为了制止敌人放冷箭，二是引起田泓的注意。可惜为时已晚，彭超一箭正中田泓的后心。田泓应声落马，慕容屈还想举斧再劈田泓，被刘寄奴一箭射中左眼，箭尖直透后脑，眼见活不成了。慕容屈“砰”的一声砸在地上，感觉地面都为之一震。双方各自抢回己方的战将，鸣金收兵。田泓由于箭伤太重，当晚不治而亡，年仅一十八岁。
两军交锋，伤亡在所难免，但彭超暗箭伤人，实在无耻。田泓的牺牲不但没有使晋军退缩，反而使他们充满了斗志，他们誓要为田泓报仇，活捉彭超，拿他祭奠田泓。
两军再次对垒，刘寄奴向师傅请了将令，来到阵中。刘寄奴用刀尖点指彭超，
“那个大脑袋，快快出来受死。”
大脑袋彭超刚想催动战马，却被他左手边的小将拦住，
“将军，对付这种无名之辈，何须您亲自出马，让末将去取他首级。”
说着，催动战马，来到阵中。刘寄奴故意气他，
“小蛮夷，快快报上名来，小爷我好送你到西方极乐。”
那人并不生气，反倒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话。
“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听他说话的语调，明显是一名汉人，于是刘寄奴大骂，
“堂堂炎黄子孙，竟甘愿给蛮夷做走狗，你对得起你的列祖列宗吗？你又有何面目生于天地之间？”
那小将被骂的浑身乱抖，说不出一句话来。临阵对敌，最忌讳生气，这会让人的武功和临场反应能力都大打折扣。刘寄奴见这一招已奏效，不再多言，直接拍马冲了过去。一刀力劈华山，直奔那小将的顶门。那小将急忙举戟来架，哪知这招是虚招，刀由力劈华山变招为横扫千军，只听‘咔嚓’一声，那小将被拦腰斩断。受惊的战马只驮着他的下半身跑回了敌阵。刘寄奴刚要调转马头，只听一人用哭腔喊道，
“大哥你慢些走，让我替你报仇雪恨！”说着，这人已拍马来到了近前。
此人和被斩杀的将官非常相像，也使一柄方天画戟。刘寄奴故意问他，
“我刀下不死无名之鬼，通名上路。”
“你这南蛮好狠毒。不妨告诉你，我叫梁云，我哥哥名叫梁天，我们是彭大将军的副将，今天我要把你千刀万剐，以祭我哥哥在天之灵！”
梁云哭哭啼啼。刘寄奴心想，你这样哭哭闹闹的也上战场拼命，这不是找死吗？他微微一笑，
“姓梁的，既然你来了，那我就送你兄弟二人一起上路吧。”
梁云也不搭话，瞪着通红的眼珠举戟就刺，刘寄奴向右一闪，左手顺势抓住了戟杆，右手抡动大刀，直奔梁云的双臂，为了保命，他只好撒开戟杆。梁云见兵器被夺，有些慌张，急忙调转马头，准备返回本阵。这怎能让你轻易逃脱，刘寄奴调转戟杆，用力掷出，正中梁云的后心。梁氏兄弟双双奔赴西方极乐。
孙无终见连斩二将，士气正盛，于是，手中大刀一挥，几千人蜂拥冲向敌阵。彭超不敢恋战，匆匆带领残兵败将投北城的毛当去了。
连战两天，解了彭城东、西之围，但孙无终一直没有引大军入城，因为怕狡猾的秦军援军赶到，再次包围彭城，那时将处于不利地位。为稳妥起见，孙无终给驻守彭城的龙骧将军戴逯写了一封信，和他约定好了明天的进攻信号。
当夜无话，第二天，发兵进攻彭城北面的秦军毛当。毛当是久经战阵的老将，为了防备腹背受敌，他让句难和彭超领所剩的五千人防御城内的攻击，他则带领本部人马迎击晋军。
毛当年纪五十上下，身体微微发福，花白的胡须飘洒胸前，一双剑眉，像在圆萝卜上刻了两道一样，双目炯炯有神。手中拿着一把三尖镔铁叉，威风凛凛，似有当年黄汉升之勇。孙无终正要亲自出马，身后的大将张重走了出来，
“将军，擒这年老体衰之辈何须您亲自出马，待末将将他斩于马下。”
“毛当年纪虽老，但却勇冠三军，张将军切莫轻敌。”孙无终叮嘱道。
张重答应一声，拍马来到阵前。他用锯齿狼牙棒点指，
“老匹夫可是毛当吗？你们秦军真是兵微将寡，竟派你这将死之人前来献丑。”
“今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来将休要猖狂，今日就让你知道姜还是老的辣。”说着，毛当挥舞着三尖镔铁叉直奔张重，张重也不示弱，把锯齿狼牙棒舞得虎虎生风。双方大战五十多个回合未分胜负。忽然，毛当出现一个破绽，张重一棒砸空，毛当拨马就跑，张重怎肯放过这次机会，在后紧紧跟随。在张重的马头快要接近毛当的马尾时，毛当叉交左手，右手偷偷拿出一物，“呼”的一声扔向后方的张重，张重躲闪不及，被流星锤重重的砸在了护心镜上，护心镜被砸的粉碎，张重当场抱鞍吐血。毛当见一击即中，返回身，挥叉直奔张重。现在骑马去救已经来不及了，刘寄奴急忙抽出三根雕翎箭，冲着毛当的要害射去，虽然都被毛当的镔铁叉挡飞，但张重却趁机逃回了本阵。
毛当出其不意胜了张将军，使晋军震惊不小。孙无终为了稳定军心，正欲催马出战，刘寄奴急忙上前拦住，
“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我去会他一会，您给我观敌瞭阵。”
“好吧，但千万小心这老贼的花活儿。”孙无终叮嘱道。
刘寄奴回了句“师傅放心”，就拍马来到阵中。毛当根本没把刘寄奴放在眼里，轻蔑地问，
“小南蛮，你是何人，也敢前来送死？”
“小爷我是彭城刘寄奴，是我家将军的徒弟，收拾你这个老杂碎，我师傅怕脏了他的手。”
刘寄奴还待再讲，忽见对阵中冲出两匹骏马，二人都手拿方天画戟。
“将军，您先回去休息，让我兄弟二人杀了这小子，为我们兄长报仇。”其中一人说道，毛当点头答应，催马返回了本阵。刘寄奴仔细观察二人，发现他们和被自己斩杀的梁天和梁云有几分相像，
“你们姓梁？”
“正是，我是梁元，他是我弟弟梁亓。”左侧一人回道。
“三哥，别和他废话，今天让他给大哥、二哥陪葬！”右侧之人恶狠狠地。
“哦，原来是兄弟四人，小爷就是你们的催命无常。”
说着，刘寄奴就抡刀砍向左侧的梁元，梁元用戟一挡，右侧的梁亓举戟便刺，直奔刘寄奴的咽喉，他一个铁板桥，上半身几乎平躺到马背上，躲过了梁亓的进攻，但自己也吓出了一身冷汗，看来这兄弟二人的武功比他两个哥哥强出许多。刘寄奴未及多想，急忙用刀又架开了梁元的戟，三个人就这样你来我往的打了有一百多个回合，仍未分胜负。刘寄奴心想，拖得时间太长肯定于己不利，必须想办法速战速决。又打了几个回合，刘寄奴忽然用力一挥大刀，挡开了二人的进攻，然后调转马头，向前奔去。这兄弟俩以为他力怯不敢再战，催马在后紧追。刘寄奴偷偷挂好大刀，然后拿出背后的铁胎弓，见二人渐渐逼近，突然一个转身，一支利箭直奔赶在前面的梁元，由于他未加防备，一箭穿透咽喉。后面的梁亓一愣神的功夫，第二支箭已到，他的脖子也鲜血喷涌，一头栽下马去。
毛当不愧是严于治军的老将，虽然两将身死阵前，但队伍的阵型并未散乱。只见他催马再次来到阵前，
“小南蛮，没想到你还真有两下子，让老夫来会会你。”
刘寄奴刚要答话，孙无终拍马来到阵中，
“寄奴，你先回去休息，这一阵让师傅来打。”
刚刚对付梁氏兄弟，确实花费了不少力气，如果现在再和毛当交手，刘寄奴确实没有必胜的把握，于是答应一声，返回本阵。
“你我两国本来河水不犯井水，但你主苻坚却自恃强大，屡次犯我边境，这次竟攻陷我襄阳城，真是得寸进尺，难道真以为我晋国无人吗？”孙无终质问毛当。
“我们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只知道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你国人民被欺凌，城池被攻陷，只能怪你们无能，难道还要怪我们太强悍吗？”
“你这是纯粹的强盗逻辑，既然如此，我就送毛将军一句话：犯我晋国者，虽远必诛之！”
再说下去也没有意义，于是双方摆开架势，准备一决雌雄。
二人同时催动战马，向对方冲去，接着，钢叉和大刀相碰，“铛”的一声，火花四溅。二人势均力敌，一时间难分高下。一百多个回合过后，二人的额头都冒了汗，毛当见无法取胜，于是，还想故技重施，他突然卖个破绽，然后掉头就跑。孙无终在后面一边不紧不慢的追着，一边拿出弓箭，“嗖、嗖”两箭直奔毛当的后脑和后心。毛当久经沙场，他听到了后面的金风之声，但并未放在心上。哪知孙无终这两支箭所用的力道不同，先发的后至，后发的先至。毛当只躲过了后脑这一箭，另一支箭则深深钉入他的后心，想在活命已经不可能了。
孙无终一挥手，阵中的鼓手把大鼓擂得地动山摇，击鼓是进军的信号。大军在孙无终的带领下直扑秦军，城中的将士听到约定好的信号，也打开城门，冲了出来。虽然城中只有两千老弱残兵，但他们看到城下连斩数将，军威大振。晋军各个以一当十，左劈右砍，如虎入羊群一般。虽然最后走脱了句难和彭超，但此战几乎全歼秦军，而且还缴获了大批辎重。
当天下午，孙无终留五千人在城外驻扎，以防敌军再次犯境，然后带领其余人马进城。龙骧将军戴逯大摆宴席，犒赏三军，同时，也给城外的五千人送去了美酒和牛羊肉等。
大军在彭城休整五天，刘寄奴和师傅告了假，回去看望姨母。姨母见刘寄奴回来，准备了丰盛的佳肴。怀敬一直围着刘寄奴问战场上的事情，他怕姨母担心，只挑一些军队里的趣事讲给大家听，而不敢讲自己临阵对敌的经过。大表哥怀肃通过义兄王谧的举荐，已经做了车骑将军府的主簿，由于战事频发，将军府事务很多，所以他很少回家。义兄王谧在扬州做刺史，此次时间仓促，未能相见。
经过几天的休整，孙无终带人返回了北府兵的驻地。此次解了彭城之围，并大获全胜，元帅谢石非常高兴，他向朝廷报捷，并给有功之人讨封。不几日，圣旨下：此次彭城之战大破敌军，扬我国威，特封孙无终为冠军将军，赏银一千两；封张重为卫将军，赏银五百两；追封小将田泓为中郎将；而刘寄奴被封为八校尉（长水校尉、屯骑校尉、越骑校尉、步兵校尉、射声校尉、中垒校尉、胡骑校尉、虎贲校尉）中的虎贲校尉。其他将官也各有封赏。士卒们每人赏白银二十两，布十匹，白酒一坛，牛羊肉各二斤。从上到下，各有封赏。人人面露喜色，这也让其他没有参加此战的将士们羡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