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阿明不明所以地蜷在被窝里，眼角还残留着泪痕。
“很久很久以前啊，”程六缓缓开口，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在讲述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有个心高气傲的男孩，遇到了一个邪恶的组织。那里面的坏人比现在的还要凶险狡诈，很难抓住行踪。他们的抓了很多百姓，大多都是像你一样的普通人，男孩一路追，他们打不过就一路拿人来威胁男孩。”
阿明瞪大了眼，不安地问道：“那、那怎么办？”
“怎么办？”程六望向床帘，“只能查下去呗。但是很快这个男孩开始不断地怀疑自己，每一次的追剿，都是一个在打败坏人和救人之间的选择。”
过往记忆如潮水般倾泻而出，几乎要将人溺毙。程六慢慢地合上了眼睛：“男孩还还很年轻，可以说是被对面的敌人牵着鼻子走，一不小心就有人要因为他的决策而受伤，那段时间他差点没疯掉。”
阿明的眼睛惶惑地看着程六。
程六“啧”了一声，有点懊恼。年纪越小的孩子共情能力越强，现在恐怕还不是跟阿明聊这种话题的时机。
但是出乎程六的意料，阿明似乎并没有反抗，可能是因为自己也经历过□□，对程六讲的几乎感同身受。他反而小心翼翼地安慰程六：“叔叔不要太伤心，都是坏人的错，那个大哥哥一定能赢的。”
见阿明放松了警惕，程六这才松了口气。他嘲道。“不过这个男孩子也真是窝囊，居然差点就放弃了。要是放我现在，估计上去就要踹他两脚解气。”
“那后来呢？”阿明紧张地问道。
“后来啊——有个比你大几岁的小姑娘。”程六眼前浮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
她的声音清脆而坚定，明明自己命脉还捏在□□手里，却拉住成弱一个劲儿追问道：“你是来救我们的吗？你会打败这些坏人对吗？”
她的声音像两个巴掌把成弱给打清醒了。
“你信我？”成弱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我信！我知道你可以救我们。”女孩斩钉截铁地答道。
她的眼睛仿佛有光，给了成弱一丝希望：“哥哥你这么厉害，我不怕！”
回忆还如昨日般清晰可见。程六仰起头，含笑道：“她是男孩见过最勇敢的女孩子，比所有男人都强多了。她自己本来是因为摊上了个烂爹被骗进了进去。但是她可聪明了，帮男孩指路救出了还活着的百姓，立了大功。”
“姐姐好厉害啊。”阿明崇拜道，“那最后他们成功了吗？”
“成功了啊，百姓们都得救了，坏人被打跑了。”程六摸了摸阿明的头。
“以后男孩每年都会回去找那个姐姐，一起纪念一下这个特殊的日子——”程六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他淡淡地道，“给她烧最贵的纸钱。”
过了半天，程六重新打开房门，外面一众大老爷们一窝蜂地都凑上去，问道：“孩子怎么样？哄好了么？□□的消息有吗？”
“放心吧，线索问出来了，孩子没事了。”程六神秘一笑，转身施施离开。
容伯萧和吴同赶紧走进房间，就见阿明已经哭得眼泪鼻涕糊满了脸，泣不成声：“呜呜姐姐太惨了啊哇！”
程六独自在走廊溜达，待转了个弯儿，就迎面碰到了齐旭兰。
齐旭兰身形一顿，显然也看到了程六。
两人都停住了脚步，隔了几米远，默契地等着对方开口。
程六率先打破沉默，干笑道：“咳咳，那个，线索已经问出来了，后面找到□□的老巢应该不远了。”
齐旭兰看着他，正要说些什么，后面忽然跳出来一个容伯萧，杀气腾腾地朝程六扑了过去。
容伯萧劈头盖脸地骂道：“程六你也太过分了，你还好意思说我们？”
程六躲到齐旭兰身后：“我怎么了啊我？”
容伯萧心痛道：“你给人家孩子洗脑了啊？阿明从你出来之后就哭得不行，现在就要哭岔气了。你还说我们不会哄孩子啊你，你分明就是在虐待儿童！”
齐旭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皱着眉低头朝程六问道：“你就是这么把线索问出来的？”
程六百口莫辩：“我、我没有啊，我就是讲了个故事而已。”
容伯萧：“他还在狡辩！旭兰你别护着他！我亲眼所见！真是看走眼了，他居然敢对一个孩子逼供。”
在容伯萧一副恨不得为民除害的表情下，齐旭兰默默地把一直躲在自己身后的程六供了出来。程六被容伯萧声讨逃回客房，只得关上门送走这个邪神。
“真是能折腾，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精神吗？”程六松了口气，无奈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白水，刚抿了一口，似乎察觉到什么，眼神一凛，看了一眼自己的床底。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心下冷笑道：我还没去找你算账，你居然自己跑过来送死，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程六忽然手腕一翻，茶杯被倏地一下掷出，精准地击向床底，就听床板耸动，一阵器物相撞的尖锐声，整个床瞬间崩溃开来，一个人影闪出打碎了茶杯，来人竟是个不过几岁大的小孩模样。
程六却丝毫不留情，没有给对方喘息的机会，手上蓄力就是一记直逼对方颈脖要害处。这小孩却没有再反击，打了个滚狼狈躲开，边急急地吼道：“别动手，是我!自己人！”
程六一听声音连忙收手，惊愕地看着这个趴在地上嗷嗷叫痛的小家伙，道：“北极？怎么是你？你不是在吴家的中心城吗？”
程六看到他还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心中火起，恨铁不成钢地把他一把提起来，怒道：“都说了等着我去找你，你怎么自己找来了？我不是叫你盯着吴裘风那个狐狸吗？还跑到我房里藏着？干嘛？想取你干爹老命啊！”
北极挨了程六几下，连忙讨饶道：“不是不是，你听我解释啊！我又不是自己想来的！是吴裘风特地派我来看着吴同。他想把我调开，小爷我总不能给那个家伙一巴掌说放屁吧？”
程六愣了一下，皱眉道：“他把你调到这里来作甚？你露馅了？”
“嘶——疼死了。”北极被程六松开衣领，这才小短腿着地，捂着腰一瘸一拐地找了个凳子爬上去坐下，鼓着腮帮道，“露馅应该不至于，不然他不可能还留着我。一个月前□□的事情不知怎么闹大了，孟灏和几个仙家家主都找吴家问罪，吴家才不得已派了人来查。表面上要严查此事，讨贼声势浩大闹得沸沸扬扬的，可我倒觉得吴裘风没这么有良心。那个吴同分明就是吴家一个新秀的小辈，缺少经验，吴裘风还特地叫我暗示他不要多管闲事。”
北极嘲笑道：“结果吴裘风没想到吴同一点水都没放，居然真的查到阿明母子这里。他抽不开身，吩咐我暗中阻挠吴同的案件进展，若遇到必要情况，就——”北极拿手在脖子处做了个封喉的动作，一张小脸故作严肃，莫名有些滑稽。
程六：“然后呢？”
北极瘪了瘪嘴，道：“我就一路追查呗，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时不时给吴同使几个绊子，之后就遇到你和齐家的那两个了。话说起来我真是要头大，你说你术成了也不给我发个信号，标记也不留一个！我怎么知道你已经从淇水林出来了？我看到你给吴同留线索，还以为你是哪家派来的卧底，自然要多留意一番咯。我就给吴同知会一声叫他来抓你——”
程六扯了扯嘴角，照着北极的后脑勺就是一记：“我说吴同怎么一点预兆都没有直接带人来抓我，原来是你这个吃里扒外的！”
“这不能怪我啊！啊！疼！”北极抱头大喊道。
程六顿了一下，冷着脸问道：“那蒙面人呢？也是吴家派的？”
“蒙面人？什么蒙面人？”北极一头雾水地看着程六。
程六额头上的青筋再次暴起，训道：“就知道你这个不靠谱的！一问三不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除了打架还会干点什么？”
北极撅着嘴委屈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啊，天地良心！反正我可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程六叹了口气，重新坐下，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蓝雀怎么样了？我身死之后就没再听过她的消息了。”
北极担忧地看了程六一眼，答道：“你应该清楚，回魂之术是禁术。她为了掩盖去过禁书阁的踪迹，自请撤去启明宫宫主的职位了。东陬之战后吴家一家独大，硬是查到了她那里，恐怕她现在你也不要太自责，当初是她自愿决定帮你，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也不是——”
“我知道，”程六猛然攥紧了手里的茶杯，眼神犀利抬头道，“既然我回来了，那些人的好日子也过得够久了。”
他再松开手掌，手中只剩一堆碎片。程六眼中闪着暗光，一字一句道：“不管是师姐，蓝雀，还是北党追随我的那一千弟兄，他们所受的苦，我都要千倍、万倍地——找这些人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