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春草病入膏肓
春草是坐高铁回家的,现在的火车跟十年前不可同日而语。 平素乘车不仅人少,开动起来风驰电掣的,宛如过山车一般,三、四个时辰便从深圳抵达老家的县城。
一路上,春草无心欣赏沿途的风景,她把自己包裹的严严 实实。五月的天气,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戴半截的太阳帽,脸土罩着粉色的口罩,眼眶上架一副黑边眼镜。
这厚实的铠甲之下,让人看不出她的容颜,亦猜不透她的 所思所想。
和十年前回乡一样,也是一个惊人的阴雨天,也是满眼忧 郁的绿。她发觉那些绿越来越浓厚,层层叠叠的,似要将她包裹起来。她感觉自己喘不过气,呼吸越来越困难。干瘪的身躯,就像一片柳絮,轻轻地飘起来,飘呀飘,越过山川,飘向不知名的远方。也许落在绿草如茵的沙洲,和骆驼、狐狼相伴;也许落在湛蓝的深不见底的大海,与鱼群为伍。
“哪里才是我的归宿呢?”她在心里默默地想。
“要是能预知未来该有多好,也不会走这么多曲曲折折的 弯道,折煞人呢!”
“落车了,美女!”火车站过来的顺风车司机是个假广东 佬,一席话将春草拉回了现实。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似乎永无尽头。司机卸下她的行李 —一一个笨重的拉杆箱,一溜烟跑远了。
春草提着拉杆箱上了台阶,这是镇街开发区一处新装的房 子,三层的小楼,僻静而幽深,即便白天也少人走。抬头就见两棵枝繁叶茂的苦楝树,满眼的郁阴,遮天蔽日。
春草敲了敲铜质的门扉,竟然无人应答。
“人都跑到哪去了?” 她暗自嘟囔了一句。只怪自己回家 没有提前打招呼。她只好无奈地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找到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门。
门开之后,一只黑色的小猫迅捷地从屋内窜了出来,从她两腿间掠过,消逝在屋角拐弯处。紧接着,一股霉溲味和油漆夹杂的混合味攸地窜入鼻腔,她不禁轻轻蹙了蹙眉。
“父母年纪大了,脑袋瓜也不好使,好好的装修竟搞成这样!” 她在心里想。
自从搬到镇上后,莫叔一直在跑运输。原先开的是三轮,现在换成四轮的电动车了。只是这车是低速的老人车,跑不远,好在不要驾照,只能在镇子周边拉客,这已经很不错了。
对于现在的光景,莫叔相当满足。洗脚上田了,不干那些下死力气的庄稼活,心里的干劲自然铆的足。人嘛,到哪里都要混囗饭吃,孰轻孰重的问题。
而今,小女儿春香也混出头了。从省城的师范大学毕业考进了县城的中学,端上了铁饭碗,能不让他高兴吗?
而大女儿春草,亦让他骄傲。在外面打工挣下不少钱,先前在镇街盖起的三层小楼曾,如今也装修了,谈不上雍容华贵,却也富丽堂皇。别人看到都是羡慕妒嫉的眼光。这滋味叫他心里如同抹了蜜,心花怒放。
“自已也有今天呵,一辈子老实巴交的人,连老天都开眼了。”
唯一遗憾的是,春草一直不肯结婚,这叫他烦恼。后来又想起儿孙自有儿孙福的古训,也便释然了。
平时,莫叔将车停在镇街的十字路口。这里没有设置红绿灯,路面开阔,人流也多。两边的马路牙子上,有几棵巨大的老槐树,遗下满地的郁阴。不管阴晴雨雪,这里都是休闲的好去处。
没客人的时候,几个跑车的老伙计便围坐一处,支一面矮桌,几个小凳。杀几盘象棋,金戈铁马,沙场点兵,好不惬意。
而“男人婆”呢,这几年在镇上住的习惯了,也舒坦了。唯一不足的是,每天除了侍弄她和莫叔的一日三餐,便几乎无事可做,这让她心里有些发慌。
白天,她不喜欢串门,害怕别人轻视她这个外来户。晚间,街头的广场舞她也不喜欢,一是嫌吵,二是自己也放不开,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便早早地关门睡觉。
有人说她老土,她亦毫不在乎。“老土个啥,我家的日子不见得比你家差!”她在心里说。
她唯一的嗜好便是回村里侍弄那两亩田地,还有先前开荒的自留地。一年中的农谚节气,她会一丝不拉地春种秋收,夏种冬藏。似乎一点也不嫌麻烦,并乐此不疲。
今天一大早,她看见天气凉快,天上还飘着点点滴滴的雨丝,便骑了电动车回村里一个人扎在湖边的秧田里薅杂草。干了一会儿,汗水马上泅湿了衣服,衬得单薄的双乳竟有些挺拔起来。翠绿的秧苗已经长到一尺多高,可是杂草却长得越发疯狂,已经窜过了秧苗。
这块秧田是在湖边刚刚扩充过的好地,村里统一将一些小块的田地连成一片,适宜机器耕作。她便要了这块地。旱涝保收不说,土质还特别肥沃。而在不远处,湖边的一处荒坡,便是她开垦出来的自留地,只适宜作旱田,冬季种的是油菜,夏秋种芝麻。
一阵沉闷的雷声响过,天空变得黑沉沉的,接着一个霹雳闪电。鸟雀在低空盘旋。她的耳膜便感觉有些嗡嗡嘤嘤的痛,雨衣包裹着的身体便麻木起来,还有些燥热。
“今天是怎么了,出门没看皇历吗?”她心里怪怪地想。
“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从来没遇到这样的事呀!”
不多一会,小雨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秧田里溅起细密的水花。湖面上烟霏露结,阴森森的有些怕人,“男人婆”只好起身往家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