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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土地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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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慌!现时的蜜蜂不螫人呢!”大舅哥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的手里拿着一罐白糖。

    “仲秋来了,蜜蜂少了可供觅食的花粉,它们的活动性就大打折扣,和人一样,它们也需要休养生息呢!也为来年积聚养分……”

    望斌的目力扫过去,禾场下方,堆积着密密麻麻的蜂箱,这些蜂箱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稻草,最上面压了一排砖石。大舅哥走过去,揭开稻草和砖石,然后掀开蜂箱的门闩,将罐里的白糖均匀地倒在蜂房上面。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大舅哥的目光无比的慈祥,仿佛一个阅尽世事的老者。

    秋阳烈起来了,暖融融的,田野里,土地的芬芳愈发浓郁。

    那时候,天空渐渐空阔起来,云朵离土地更远,村头再也听不到蝉的歌声,低下头去的草叶上挂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白天的阳光仍旧忠于职守,风划过裸露的土地,枯槁的稻秸秆弹响松涛一样的音韵。在某一场有点恼人的雨中穿着蓑衣的老人,把牛赶到犁前,用小调与食盐哄着撒野惯了的黄牛上扛。

    岳父不忙,仍然蹲在火塘边,把水烟筒抽得叭叭直响,放下水烟筒,又操起茶罐,茶叶在文火下泛起泥土般诱人的清香,再往里面冲开水,水涨茶香,香随水沸,一涨一落,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香味。茶叶经过烹煮,竟是岳父可以在什么困难面前都坐得住静得下来的法宝。

    岳母性子急,催促着岳父是先收谷还是先种油菜,岳父看看挂在土墙上自己亲手打磨的一排镰刀,刀锋闪烁着一种看不见的光。岳父看看云朵,才来到离家很远的水田边,与他扎出的稻草人打过招呼,细致地查看谷穗的饱满与成熟的程度。

    谷穗摊在岳父的手掌上,岳父像审视宝物一样,眯着本来就很细小的眼睛,试图集中视力,透视灌制了许多风雨的谷粒,看有没有自己掺杂在里面的汗水。

    岳父脸上始终镀满阳光,裸露在外的手臂已经弯曲。阳光的颜色有点板结,岳父脸上的色泽有点沉重,青铜般的笑容被皱纹随意切割,也无法压抑住岳父对庄稼的热爱断章取义。

    岳父把几粒谷子含在嘴里,用牙齿轻轻叩着,大米破壳而出,呈现出一种淡绿的光泽,米浆留在岳父满是烟渍的牙齿间,岳父一脸满足。他叩出的大米经风一吹,变得银白如雪。

    岳父回到自己种田时与牛同住一块的瓦屋,从一个高度俯视田里的稻谷,阳光下的稻穗闪烁着一种光,一种让岳父喜形于色的元素。老鼠此刻正在仓禀里打扮新居,同样欢天喜地地准备迎接丰收。

    岳母在灶头前面构思着菜谱,她头顶的一顶草绿的无檐军帽已经洗得泛白,还是许多年前她弟弟参军后寄给她的。老家的仲秋很忙,收与种几乎同时进行,刚收回夏天打发出去的喜悦,又要把来年的厚望洒播到地里。节令是农业铁的纪律,大自然打着严格的考勤,容不得任何迟到与早退。尽管是仲秋,老天爷会降临不期而遇的雨水,说来就来,头天晚上还见满天星光,说不定第二天就是缠绵不已的雨季到来。熟透的稻谷经雨水浸泡,放荡不羁,不该萌动的雏芽就会从苞壳里竞相绽放。

    这是一个吉祥的月份,好事都凑到一起了,几场雨算不了什么,也阻挡不了什么。仲秋是属于劳动者的,那些把汗水洒播到泥土里的人,懂得丰收的不易,他们当然就把收获的季节当作自己的节日。酒是镇街上打的的粮食酒,不会喝得眼睛出血,也不会喝得让胃下垂,更不会闹出中毒事件。

    最忙的要数岳母,收谷与打米同时进行,这是老家仲秋的主要活动。仲秋的老家还要过新米节,老家的新米节不在新米刚收回的时候,一定要等到十月。因为十月在老家的观念里,一直都是个吉祥的月份。俗话说十月天天都是黄道吉日,说的就是在这一个月份,无论你是娶是嫁,无论你竖柱建房,还是出门上街,不必要请村里的先生瞧日子,天天都可以心想事成,出门大吉。

    新米节其实也简单,煮新米祭奠列祖列宗,祭奠土地公公,顺便也给那些虽然可恶却也嘴下留情的老鼠。当然还要祭奠牛神,牛是丰收的功臣,岳母常说庄稼无牛白起早,那时候还没有实行农业机械化,当然还得由老牛一犁一犁地躬耕。

    岳母先从列祖列宗敬起,一直要敬到一只该死的老鼠,亦都不能说一句不吉利的话。就是在敬老鼠的时候,还要满是虔诚地说些感激的话,要说老鼠大王或老鼠先生,您功德无量,不然这样的祈福就不灵验了。在幸福的十月,老鼠显然被当成了上宾。新米节就这么简单,却把母亲累得腰酸背痛,吃不下饭。

    仲秋的每一个晚上,那些下力气的把式们,都会聚约在某一家,大碗地喝酒。那是他们庆贺丰收的一种方式,面对一碗酒,他们一定感慨颇多,清澈的酒液里泛动的是一粒粮食从种到收的每一个细节和过程。他们有足够的理由喝得痛快,有足够的力量,把粮食的灵魂变成自己体内的精血。

    仲秋是属于年轻人的。在春天认识的姑娘,也要在收获的月度结为连理,正像一粒谷的饱满与成熟,美丽的女子,青涩的初恋在劳动中灌浆,同样有瓜熟蒂落的圆满。

    仲秋的家里总是聚满了客人和邻居,大家一起围着闲坐,聊着农事的某一个细节,或者开心地大笑或者愤愤不平地自责。其实,虽然闲着,话题还是离不开农事。岳父为某一个环节出的小问题问责自己,倒让望斌觉得自己是多么的粗心大意,工作中马虎了事,做错做对好像都与己无关的心态受到了冲击。

    岳父到底是闲不住,他要到收割后的田里看看,那是水稻被镰刀割下的伤口,正在阳光下流着眼泪。抽干了水的田土正饱食着渐渐稀薄的阳光,恢复着过度供给后的身体。杂草再一次启程,在潮湿的田土里萌动淡淡的绿色,试图与田土争夺阳光。岳父把犁扛到田边,准备下一步的农活,就是将板结的田土犁过来,这样好晒太阳,让潜藏在田土里面的害虫现身在不时栖落的小鸟面前。岳父很多的时间花在与那头壮实耕牛的交流上,牛不言,眼里是两滴欲坠不坠的泪水,折射出岳父的身影。岳父粗糙的十指当成了牛的梳子,细细地一遍遍在牛身上梳理着疲累,那样子让岳母也心生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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