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家具做假

    看了那头罩，根生想笑，僵硬的靛蓝色躯壳，帽沿连着坎肩，灰头土脸的模样，仿佛太平天国勇士佩戴的盔甲。

    “慢一点啊！小心戳坏了！”根生提醒着。

    “放心！坏不了！”小王大声叫道。曾经，根生听小王说起，这些家具经过刻意的包装，愈发显出名贵。它们经过盐田港，漂洋过海，运到遥远的欧洲和中东市场，还会进入阿拉伯王室，成为皇室尊贵的象征。价格嘛！更是叫人目瞪口呆。听说能卖到几万甚至几十万，上百万，几乎要跟黄金媲美。所以，我们搬运的时候，更是小心翼翼，生怕刮坏了，赔掉饭碗不说，甚至承受难以想象的负重！

    看着这些娇气的家伙，根生愈发感觉自己的渺小。它们在他眼前晃荡，金光闪闪的外表，盛气凌人却又颐指气使，他在它们身体的夹缝间穿行，任由无端地驱策。

    根生问：“小王！现在家具销售这么火爆，你们的加班费应该水涨船高啊！”

    小王说：“哪里，还不是老样子！老板的思路不可能跟我们一个等级！”

    想想，根生觉得也是，技术含量浅薄的活计，向来无人重视。自己这一段时间的加班，一样的不是很廉价吗？就像师傅说的，“你现在还是学徒，等到晋升师傅的那一天，你的身价自然而然就增值了。”

    加班虽说绵绵不断，根生尚能接受，也算无怨无悔。成长的日子里，哪能没有磨难呢？这似乎是一个简单不过的正比算式。这天晚上，车间忽然召开一场别开生面的会议，主管告诉大家各自停下手上忙乎的活计，加工一批转厂过来的老式红木家具。

    大家有些疑惑，四下里窃窃私语，“我们是专门生产新家具的，侍弄这些旧货做啥子，难道还要用它做展品？”

    主管说：“你们把这些旧家具拆卸了重新打磨，打磨得越旧越好，最好显出明清古风，到时，我会论功行赏！”当下，家具的返古似乎是大势所趋，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在人们眼中到了顶礼膜拜的地步。这亦为赝品的横行大行其道。

    大家对主管的话将信将疑，却也不敢违拗，全车间的人马上忙碌起来。阔大的车间，叮叮咚咚的声音震耳欲聋。根生看到这批老式的红木家具其实成色还不错，可能只是赝品。他跟在大家身后，亦步亦趋，虽说有些惶惑，感觉像在做孽，却也见证了整个伪家俱翻新的全过程。

    首先，人们把旧家具依次拆卸，在有需要的部位敲打形成缺口，然后点上喷灯，对这些缺口部位进行高温烘烤，使之变形、炭化，随后放入冷水中，使之剧烈收缩。这是家具做旧的基本步骤。

    一般，漂亮的经典式家具，通常具备晶莹剔透的光泽。为使新家具闪亮起来，人们使用挫草打磨缺口部位，一拉一伸之间，家具便变得通体透亮，极富骨感。还有，家具接触地面的部分也要做旧。怎么做呢？把椅脚放在沙子里反复磨擦，再用白醋浸泡一周，这样家具的腿部就会变得陈旧起来而且泛出微白。

    接下来的步骤便是泡碱：将生石灰加水调成石膏，均匀涂满家具表面，就像人们嗜好在理发店做面膜一样，原理大同小异。因为浇水后生石灰会发热，涂抹在家具上时，强烈的腐蚀性便形成一圈水银色，沧桑感凸显。有时，为使沧桑感更加逼真，人们还使用高锰酸钾刷涂，之后用染发剂等复又上色，最后用双氧水冲洗。这样，无论从哪个方面观赏，家具都颇具古风。

    最后一道工序是“美容”：人们将业已做旧的家具放在鸟笼或者鸽笼下面等阴暗潮湿处。一周后，鸟粪、蜘蛛网盘根错节，旧上加旧，家具似乎堕入岁月的轮回中，仿佛一群养在深闺不见天日的大家闺秀。

    做这些事的时候，根生的心中就有些忐忑不安，他感觉一双眼睛，从茫茫苍穹透视过来，时刻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想起一名古语：“自作孽，不可活！”人变得投机钻营时，会不会有点丧心病狂？会不会有些物极必反哩？也许乐极生悲，好事自然演变成坏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