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心魔
“咳，”顾知凡率先轻咳了一声打破了寂静，“我去找孔令辉来接人。”
陆时楠点头：“那我去联系千音宗。”
两人分工合作，很快就将女修安顿好，阴从寒也被关押起来，只等着千音宗修士到后进行交接。
处理好事情回到小院时，已是明月高悬。回屋前，陆时楠没忍住喊了顾知凡一声：“知凡。”
“嗯”正准备进屋的顾知凡微微回头。
陆时楠犹豫了一会儿，话到了嘴边最终咽了回去，只说了句：“早点休息。”
倘若陆时楠知道这一犹豫会让他在接下来的数日里只能和顾知凡见上匆匆几面，话都没时间说，那他无论如何也要将顾知凡拦下，忍着心疼也要逼着顾知凡去面对。
可惜就算是修仙界最顶尖的存在，也无法做到时光逆转或者预知未来。
顾知凡回了屋，房门在陆时楠的注视下缓缓关上。
房门遮挡了陆时楠的视线，顾知凡一直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下来，倚着房门缓缓滑坐到了地上。
“咳咳，咳……”顾知凡捂着嘴，闷声轻咳，生怕动静太大让陆时楠发现。
指缝间渐渐湿润，鲜红的血缓缓溢出，滴落在了地上。
他最是擅长隐瞒伤势，总不至于在陆时楠面前就漏了馅，只是伤势压制了太久，在放松后发作得更加剧烈。
好不容易将胸腔中的淤血咳出，顾知凡仰头靠着房门，手搭在膝盖上，听着鲜血滴落的声音，闭上了眼。
幻境中的那一幕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反复播放。
“你竟是附魔之人！”
“借助魔物的力量让自己生出灵根踏上修仙路，真是太令人恶心了。”
“除魔是我毕生之责，而你，是一个魔！”
……
幻境中被一掌击中的胸膛隐隐作痛，顾知凡心神激荡，又是一口鲜血咳出。
他明知那是幻境，可终究留下了心魔。理智和情感将他分裂开，一半要他相信陆时楠不会不顾缘由的责怪他，更不可能对他出手，可另一半又在时刻提醒他，不论有什么理由，他被魔附身并因此得以修炼这是事实。
两种情绪交织让他无法冷静地面对陆时楠，于是，他选择了逃避。
当陆时楠意识到不对时，他已经一整天没有见着顾知凡了。
晨起时没见到人，还以为是如往常般起的晚些，没想到晌午还不见人影，陆时楠这才上前去敲顾知凡的房门，敲了半天没等到回应，倒是来送午膳的弟子道：“您在找二爷吗他一大早就出门了。”
“请问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弟子想了想，道：“好像是出门找玄冥谷的少谷主去了。”
陆时楠猜测，应该是为了武安势力更迭一事。
他没有多想，就在小院里等着。日落月升，陆时楠坐在小院中，任由夜色笼罩。
顾知凡推开院门时，第一眼就看见直直坐在石桌旁的陆时楠，下意识就想逃离。
好在他忍住了，不过停顿了片刻就走进了院子，神色如常地打了声招呼：“怎么没去休息？”
陆时楠起身迎了上去：“我起的早。”
顾知凡仰头看了看天空，启明星初亮，确实是有够早的。但不管陆时楠是没去休息还是起的太早，他现在并不在意，只想尽快离开，然而离开的路线被陆时楠牢牢堵住。
“你有事吗？”
“啊”突然被这么一问，陆时楠有些懵，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守在这里一直等着，不过是想要见顾知凡一面，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是很不安，只有见到了顾知凡才能踏实下来，但若是这么说，怕是有些唐突，于是心下急转找了个理由，“那个，千音宗来消息了，说是审讯阴从寒时问出了一点信息。关于那些女修的去向，据说是有个老主顾，每回都会先挑一批好的”
\"货色\"两个字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于是咽了回去，继续道：“剩下的再寻其他的买家。关于那个老主顾，他没能给出太多信息，每次交易都是黑袍笼罩看不清面容，声音也做了伪装，但有一回无意中露出了手腕，他看到那人手腕上血脉凸起呈黑紫色，”陆时楠顿了顿，沉声道，“听描述，像是被魔附身后形成的魔纹。”
“是吗？”顾知凡垂眸轻声道，“那你打算亲自追查？”
陆时楠摇摇头：“我无法在修仙界逗留太久，这案子怕是一时半会儿难查出点结果，还是交给千音宗比较合适。”
“我是不是耽搁你太久了，”顾知凡犹豫道，“这段时间怕是会比较忙，你看今天我都没时间陪你，你”
“无妨，”陆时楠少见地打断了顾知凡的话，“我没有其他什么事，等试炼结束后去接小雨就是，你忙你的，不必管我，”他想了想，觉得这话有些不太对，又补充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可以找我。”
陆时楠的眼神真挚而热烈，让顾知凡无法忽视，也难以招架，只能躲闪着目光，假装打了个哈欠。
见顾知凡露出疲累之态，陆时楠连忙侧开了身子，关切道：“你忙了一天必定是累了，抱歉拦了你这么久，快去休息吧。”
顾知凡摆了摆手：“没事，那我先去休息了，”他走向房间，关门前回过头叮嘱了一句，“这几天我怕是很忙，你别等我了，有什么需要就找拍卖场的弟子。”
很正常的嘱咐，但陆时楠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对，没等他细想，门就关上了。
透过门上的窗纸，顾知凡临摹着月色下笔挺的身影，喃喃道：“原来，我真是个懦夫……”
陆时楠的预感成了真。
接下来的几日里，他总也找不到顾知凡，只能从拍卖场的弟子口中得到些许消息，不是去了玄冥谷，就是在查账，好像总有做不完的事，真是难得的勤快。
如此数日，陆时楠终于确定，顾知凡是打算逃避到底了。
想他那日信誓旦旦对狐心儿说“我们不会吵架”，这话倒也不错，连面都见不着，哪儿吵得起来。
他理解顾知凡必定是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影响了心境，原想让他自己慢慢想通。但既然数日的等待等不到他释然，那就只能主动出击。
改变策略的陆时楠当即在门后守株待兔，在第三夜，他听到了院门被轻轻打开的动静。
顾知凡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看到陆时楠房门紧闭，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轻轻呼了口气，往自己房间走去。
其实他不一定就得住这，鎏金拍卖场房间多的是，他完全可以随意找个房间休息，但这样，做的未免太明显了。
顾知凡倒在床上，一把捂住脸低骂一声，他现在既不敢和陆时楠靠的太近，又怕陆时楠误会导致彻底的失去……
患得患失，实在不是血修罗该有的作风。
顾知凡懊恼地翻了个身，掀起被子蒙住了头，不知不觉竟陷入了浅眠之中。
他似乎来到了一处熟悉的小院前，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于是挣扎着想要醒来，可四肢仿佛失去了控制动弹不得，眼皮也沉重的厉害，根本无法睁开。
他的意识在入梦与清醒之间徘徊，身下柔软的大床仿佛漂泊在海上，随着海浪轻轻摇晃。挣扎带来的眩晕感让他在浅眠中感到一阵阵的恶心反胃，最终只能无力地坠入梦魇。
他又回到了那个僻静的小院，院中的石桌上摆着饭菜。
这熟场景让他的心猛然一紧，随后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小凡。”
顾知凡蜷起手指，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唇，喉节轻轻上下滑动。
“怎么傻站着，快来吃饭。”温婉妇人将手中的菜放到桌上，冲着顾知凡招了招手。
顾知凡犹豫了一下，还是挪动着脚步缓缓走了过去。
妇人拉着顾知凡坐下，拿了个碗给顾知凡夹了好些菜：“你明日就要去凡间了，日后凡事都只能靠自己，你要多加小心。”
妇人将碗放到顾知凡面前，眼中满是慈爱与不舍，她抚摸着顾知凡的头：“此去凡间，你可以周游天下尝遍美食，虽然你有练些拳脚功夫，但凡事莫要逞强，娘只愿你平安顺遂，做个潇洒的快活人。”
顾知凡按住妇人抚摸着他脸颊的手，轻声唤道：“娘……”
“小凡，”妇人温柔笑着，“你可以自由了。”
话音刚落，院门突然被粗鲁地推开，撞到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随之冲进来几名穿着赤衣的修士。
为首的手一挥：“把人带走。”
变故来的突然，顾知凡想要动手，却发现自己竟是稚童模样，体内没有丝毫灵力，怔愣之时妇人就被强拉着出了小院。
顾知凡立刻追了上去想将人救回，谁知刚踏出院门，周遭瞬间一片昏暗，前进的步伐被一扇铁栅栏挡了个彻底，他回过头，身后哪有什么院门，只有一堵厚实的墙。
顾知凡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在一间牢房内，而铁栅栏之外是一条深远的通道，黑暗深处正传来步伐不一的脚步声，
他握住铁栏杆，凉意顺着手心传到心里，心脏的跳动声似乎就响在耳边，一下一下，伴随着渐渐逼近的脚步声
来人的身影渐渐清晰，是两名赤衣修士，抬着个担架。
“不，不要”顾知凡呢喃着，握着栏杆的手不自觉的用力，他紧贴着栏杆想要挣脱这束缚，可力不从心，只能透过栏杆间的空隙紧紧盯着那担架。
不知从哪吹来了一阵轻风，担架上的白布被掀开一角，露出了躺在上面的女子的面容。
那是个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可此时又格外陌生，向来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因痛苦变得面目扭曲，周身黑紫色血脉凸起甚至攀上了白皙的脸颊使其变得无比狰狞，侧过的头正好对着顾知凡的方向，双目圆睁像是在对他道尽最后的叮嘱：“逃！”
顾知凡张着嘴，却失了声，他的神情一片空白，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这是咱们的命数。”
顾知凡缓缓侧过头，看见九十六蹲坐在墙角对着他仰头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谁都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