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早膳
烛火摇曳，微光照不亮的黑暗中，阵阵阴邪之气传来，寒意袭人。
顾知凡意识昏沉，身体沉重，手脚仿佛失去了知觉，动弹不得。
模糊的视线中隐约见一人赤衣背手向他走来，他晃晃脑袋，想要清醒些。
画面渐渐变得清晰，只见那人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一道长疤划过左眼但不损其容貌，反添了几分狠厉，更显威严。
如同刻在心底的熟悉面容让顾知凡的恨意难以遏制的翻涌而起，他想要举刀上前，刚一用力就听见锁链哗啦作响，这才发现自己被捆绑在了玄铁柱上。
无法动弹的顾知凡抬眼看向那人，恨意如烈火般汹涌，眼底那颗浅痣此时也如浴血朱砂般刺目。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那人俯下身，粗糙的手轻轻抚过顾知凡的眼下，感叹道，“可惜了。”
那人转身离去，没什么感情地留下一句：“继续吧，弄不死就行。”
顾知凡紧盯着那人的背影，紧握的拳显得十分无力。
“十七，我们会死吗”身旁传来一声很轻的询问，声音中带着颤抖。
顾知凡睁大了眼睛，缓缓侧头，看见了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
少年同样被困在玄铁柱上，让他无法抱紧自己获取安全感，眼中的害怕满的快要溢出来。
“九十六……”顾知凡听到自己的声音，稚嫩，还带着些喑哑，像是许久未开口般陌生。
九十六微微一笑，眼中含泪：“十七，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
“我不是……”顾知凡刚想要解释，就见九十六眼中的泪渐渐变红，鲜艳如血顺着脸庞滑落。
“你丢下了我们！你这个叛徒！”
不知何时，九十六竟挣脱了锁链，面目狰狞向他走来，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上，沉重得无法呼吸。
“不，我没有……我没有！”
顾知凡大喊出声，猛一用力，竟是坐了起来。
他粗喘着，目光涣散，心口阵阵绞痛让他揪紧了衣襟。
屋外传来利刃破空之声，伴着林雨微的轻呵。
顾知凡转头，见日光透过窗户洒进屋里，光柱中有尘埃在跳跃，窗台之上一束灿烂明艳的迎春开得正盛。
顾知凡缓缓舒了口气，这才发觉冷汗浸湿了单衣，些许发丝黏腻在颈侧。
他嫌弃地皱了皱鼻子，起身打算沐浴更衣。
“叩叩叩。”敲门声很轻，像是怕把他惊到似的。
顾知凡看向房门，隐约见一身姿挺拔之人立于门外，举起的手僵在空中，犹豫着要不要再敲几下。
走过去打开门，正好接住陆时楠要敲下来的手。
"醒了？"陆时楠放下手，见他唇色浅淡，冷汗淋漓，想到方才听到的那一声叫喊，忍不住问道，“可是梦魇了？”
顾知凡抬手挡了挡阳光：“现在几时了？”
“已经巳时过半了，”林雨微蹦跶了过来，“顾叔，快来吃些早点吧，今天有个仙子姐姐特意送了过来，可好吃了。”
顾知凡挑了挑眉：“什么好东西？那我可要尝尝。”
陆时楠拽住顾知凡的手臂：“先去沐浴更衣？”
顾知凡摇摇头：“待会儿去。”他现在不想一个人待着。
看顾知凡的神情，陆时楠便猜到他此时心情沉郁，他没有多劝，只是让林雨微将吃食拿到院中。
院子里有个石桌，有树荫遮挡，阳光碎片落在石桌上现出各种不同的形状，顾知凡盯着这些破碎的光影有些发愣。
肩上微微一沉，柔软的披风将他包裹，冰凉的身体渐渐回暖。
“多谢。”
陆时楠在他身边坐下，接过林雨微手中的餐盘放到顾知凡面前：“吃吧。”
顾知凡看了看，不过是些简单的清粥小菜还有包子馒头：“这就是你说的，好吃的？”
“对呀对呀，看着普通，但真的可好吃了。”林雨微用力点头，想要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其实没什么特别，”陆时楠给他盛了碗粥，“只是食材来自修仙界罢了。”
修仙界的食材中含有灵力，林雨微第一次吃，因此感受明显，日后尝的多了，也会觉得味道一般。
顾知凡拿着筷子戳了戳白白胖胖的包子，实在提不起兴趣：“我”
刚开口，就听林雨微道：“师尊说你们昨夜擒魔去了，天明才歇下，让我不要扰您，这些是特意给您留的，还用了仙术保温，现在还热乎着，味道肯定很好。”
拒绝的话在嘴边打了个圈，又咽了回去，顾知凡看了看陆时楠：“吃点也好。”
顾知凡拿起调羹喝了口粥，面无表情，又吃了口包子，轻轻一皱眉。
果然是清汤寡水，没滋没味。
“不喜欢？”陆时楠问道。
顾知凡汤勺一搁，包子一放，把餐盘推远，用行动证明了——不喜欢。
陆时楠想了想，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食盒：“尝尝这个”
食盒不大，打开后仅放了五六个小巧的糕点，那糕点晶莹剔透，中间有颗绿芽。用手轻轻一碰便左右轻晃，触手软糯，入口即化，清甜不腻，带有淡淡的茶香。
顾知凡眯起眼：“好吃。这是什么？”
“雪霁玉茗糕。”
“雪霁玉茗糕？”顾知凡打量着手中的糕点，“我还从未听说过。”
陆时楠递给旁边眼馋的林雨微一块，然后去屋中取了茶具，泡了壶茶：“这是以云都山上的雪霁玉茗为原料做出的一道茶点。”
“你做的？”雪霁玉茗是云都山特有的一种茶叶。云都山上，可只有陆时楠一人。
“嗯。”陆时楠给顾知凡倒了杯茶，“从前师尊研究出的做法，你若喜欢，以后我给你送。”
顾知凡饮了口茶，正是雪霁玉茗，清新淡雅，还夹杂着一缕雪香，他眉目舒展，嘴里说着：“这怎么好意思。”眼里却分明是满满的期盼。
陆时楠为他续了茶，嘴角扬起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无妨。”
“顾叔，你们昨夜擒到的魔长什么样厉害吗给我说说呗。”林雨微扭着身子往前蹭了蹭。
顾知凡咬了一口糕点，瞥了他一眼：“你怎么不问你师尊”
林雨微支吾着，瘪了瘪嘴：“我一大早上就被揪起来练功了，”他悄悄看了一眼身旁认真沏茶的陆时楠，“还没来得及问嘛……”
天微明就被拎了起来，想赖会儿床还被一杯水浇在了头上，立刻彻底清醒。练功时更是不苟言笑，有丝毫不到位就重来，没有厉声斥责，却依旧让人发怵。
回想起来，林雨微突然觉得自己在这坐着有些心虚，于是弓背低头，想要降低存在感。
“坐直了。”陆时楠淡淡一句话，让林雨微立刻坐直了身子，规规矩矩地把手放在膝盖上。
陆时楠给他倒了杯茶：“喝完这杯，继续练功。”
“是，师尊。”林雨微答的乖巧无比。
“噗……咳咳！”顾知凡笑得被茶呛到连连咳嗽，陆时楠伸手给他拍了拍背，顾知凡摇摇手示意没事，笑道，“昨夜的事，让你，咳，你师尊给你讲吧。”
陆时楠一面给顾知凡倒茶，一面给林雨微讲述昨夜的事。只是这事从他口中讲出，显得平淡了许多，真正的叙述只有两三句，其余全是在给林雨微讲解魔物相关知识，好好的讲故事倒变成了上课。
林雨微听得认真，末了还提问道：“师尊，魔物都不会说话吗万一是它学会了呢”
陆时楠沉默片刻，道：“魔物自身无法发声，附身人体后最多发出些无意义的叫喊，虽不能排除他们有进化的可能，但我查探过，那人体内的魔连意识都没有，不可能是进化的结果，如此，便还剩一个可能。”
“那是什么”
“魔物自身的缺陷导致它无法完全控制身体，于是本该被全然压制甚至吞噬的那人自己的意识出现反抗，想重新掌控身体。”
“那……他还有救吗”
陆时楠摸了摸林雨微的头：“等去了千音宗，那人会被放入净化阵中，若他熬得住，兴许有恢复的一天。”
“哦……”
陆时楠话中的意思分明是不一定能救回来，这让林雨微有些垂头丧气。本以为师尊应该是无所不能，救人于危难之中的大英雄！现在这个结果……说一点都不失望那是假的。
陆时楠收回了手，没有多说什么。
顾知凡见此，轻哼了一声：“别人叫你一声仙尊，你便真以为自己超凡脱俗了只要没飞升成神就总有天人五衰的时候，别忘了你还只是个人。”
是人，就总有做不到的事。
陆时楠眉目疏朗，浅笑应下：“嗯。”
顾知凡避开陆时楠的目光，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动作豪迈得不像是品茶，倒像是灌酒。
都说云逸仙尊清冷孤傲，怎么如今越接触越觉眉目含情这一抬眸一浅笑，分明勾人得很啊！
顾知凡有意闪避，陆时楠却紧盯着他不放：“其实从前，我曾遇到过一位少年，被魔附身却能说话，甚至，意识清醒。”
顾知凡怔愣了一瞬，敛了神色，面容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