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附魔之人
陆时楠伸手化出葬夏，朝那男子走去，离男子仅有几步之遥时停下，刀尖指向那人，问道：“什么人？”
男子终于有了动静，他缓缓抬头，目光呆滞，一字一句地复述着陆时楠的问题：“什么人。”
这话一出口，千音宗弟子纷纷互相对视，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之色：“他怎么会说话”
陆时楠握刀的手一紧，下意识想要侧头找人，却立刻硬生生止住了动作，继续将视线投到那男子身上。
那男子缓缓站起身，众人这才看清他的模样，只见他身穿一件白色单衣，赤足而立，周身血脉呈黑紫色凸起，甚是骇人。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行动僵硬地一步步向前走，胸膛抵上刀尖也不知道停止，如同一具无知无觉的活死人。
随着男子的前进，陆时楠缓缓后退两步，最后撤下刀，闪到一边，男子从他身前走过，继续一步一顿向前走。
前方站着的，是顾知凡。
黑暗笼罩下，他呼吸混乱，右手抚上胸膛，心口的灼热让他有些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能隐约感觉到有人像他走来，脑海中有个声音不停诱导着他迎上去。
他握紧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掌中留下道道血痕，掌心的疼痛让意识回归，他立刻闭上眼，运转灵力对体内想要翻涌的魔气进行镇压，并收敛周身气息，侧身靠到了墙上。
男子前进的步伐顿了顿，似乎陷入了迷茫，随后再度抬脚前行，漫无目的，偶尔撞上了墙才重新换个方向走。
顾知凡悄悄松了口气，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这人好像意识不清。”
心脏如同被敲了一记，猛颤了一下，随后剧烈跳动，周身瞬间出了一层冷汗，顾知凡转头看去，发现陆时楠不知何时已来到他的身边，正观察着那男子说出自己的猜测。
顾知凡心脏狂跳但面不改色，冷静地接话：“不止，这人怕是完全失了神志。”
他像是没骨头一样倚着墙，双手抱臂，连声音都透出懒散的气息。
出色的伪装让陆时楠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径直抬脚朝那男子走去。
男子已被千音宗的女修们用灵索捆了起来，无法动弹的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挣扎也不试图逃跑。
“前辈，您看这”
阮乐乃千音宗内门弟子，是接到驻镇弟子的求救后特意赶来除祟的，没想到竟然会遇上被魔附身之人。
她只参加过两次试炼大会，到底资历尚浅。且凡参加试炼大会的弟子，身上都会配有御魔令，在魔物附身时会触发阵法进行保护。
虽然听说还是有中招的人，但目前也只是听说，还从未见过，更别说被附身后还会说话的人了，那是连听都没听说过。
魔虽被分为初中高三个等级，但世人皆知无论被哪个等级的魔物附身，都会丧失说话的能力，最多发出一些没有意义的叫喊，因为魔不懂人言。
可眼前这位，方才分明是口吐人言了的。
陆时楠和顾知凡既然能顺着如此微弱的魔气寻到这里，修为定然不俗，对付魔物的经验也一定比她们要强，于是她下意识地向陆时楠求助。
“前辈，这人真的有被魔物附体吗？会不会只是沾染上一些魔气而已？”
陆时楠伸出手指点上男子眉心，闭眼探查：“确实被魔附身，只是他体内的魔物，有些奇怪。”
“那里奇怪？”
陆时楠放下手，睁开眼：“没有意识，不知反抗。”
阮乐歪了歪头：“没有意识，不知反抗？所以连带着被附身之人也成了这样？晚辈从未听说过这种情况，不知前辈有何见解？”
陆时楠抿着唇，缓缓摇了摇头：“未曾见过，也未曾听闻，但魔物来源，总逃不过御魔境。”
阮乐拱手道：“是，晚辈这就准备押送此人回宗，并向宗主禀报此事。只是晚辈有个不情之请。”
陆时楠轻轻点头，示意阮乐继续说。
阮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晚辈资历尚浅修为平平，更缺乏应对附魔之人的经验，不知前辈能否出手相助，同我等一道回宗？”
陆时楠没有犹豫，当即应下。
阮乐欣喜万分，拱手深拜以示谢意：“多谢前辈！前辈相助之情，晚辈定上报宗门，必有重谢！”
其余千音宗弟子随阮乐一同拜谢：“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阮乐安排人将洞穴外的伤者带回，自己则牵着那无意识的附魔之人，准备返回。
见阮乐将一切处理妥当，陆时楠走向人群外独自倚墙而立的顾知凡：“走吧。”
昏黄摇曳的火光让陆时楠看不清顾知凡的神色，只能看到他反应似乎迟缓了些，不知是在想些什么，沉默片刻方才回了一个“嗯”，然后抬脚走向洞穴之外。
陆时楠看着顾知凡的背影，眼神中满是担忧，伸出了手却又停在空中，最终蜷起手指缓缓收了回来，默默走在了顾知凡的左后方。
一路上，顾知凡异常安静，连陆时楠离开了片刻都没注意到，如傀儡木偶般跟着前方的千音宗修士一步一步地走着。
回到驻仙居，阮乐这才从留守师妹的口中得知陆时楠顾知凡二人是遇上空间乱流，来此借用传送阵的。
“前辈们原来是鎏金拍卖场之人，竟然连顾仙君也在，晚辈失礼了。”
陆时楠将顾知凡往身后一拉，挡住所有人的视线：“我已设阵压制那人体内魔物，以防它出逃另找宿主，你们可以安心。”
被这么一拽，顾知凡的终于回了神，对着眼前将自己牢牢挡住的身影，扬起一抹暖融笑意。
“啊……”阮乐立刻明白过来，低头拱手，“那晚辈就不打扰二位休息了，先行告退，大约明日午后便可出发。”
陆时楠点点头。
等到阮乐带着师妹们离开，顾知凡伸出指尖戳了戳陆时楠的肩。
陆时楠回过身，对上一张眉眼弯弯的笑颜：“怎么我就这般见不得人”
什么叫好心不识驴肝肺，什么叫狗咬吕洞宾，这就是了。
可这样的“不识好歹”却让陆时楠软了心肠，只是习惯了独自一人，不知如何应对，他头一次有些埋怨雪山的荒凉。
斟酌了片刻，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方才一时着急，将你带了出去，但夜色深重，她们应该没有看清你的容貌。”
越是老实的人越容易让人兴起逗弄之心。
顾知凡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落入那双满是认真与挚诚的眼中，又什么逗弄的话都舍不得说了，最后出口的却是宽慰：“也不是见不得人，只是不想见某些人罢了。”
“嗯，”陆时楠低声道，“不见。”
陆时楠的目光让顾知凡有些难以承受，只能避开了眼。陆时楠却是直视顾知凡，甚至细细打量。
清冷的月色伴着院中摇曳的烛火，顾知凡失了血色的唇和苍白的脸清晰了许多。
“你的脸色不太好，可有哪里不适？”
顾知凡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一滴泪，雾气朦胧的凤眼一扫，带着些许幽怨：“大晚上不休息陪你出来擒魔，脸色能好到哪去。”
“抱”
“诶！”刚要出口的道歉被顾知凡堵了回去，“本就不是你的错，不必抱歉。”
陆时楠换了个说法：“早些歇息吧。”
顾知凡点头，转身走向卧房，又被陆时楠叫住了脚步。
“明日，我会随千音宗弟子一道前往千音宗。”
顾知凡没有回头：“好，那便试炼大会再见吧。”说完，就回了屋。
陆时楠站在院中，一直看着顾知凡关上门，掏出怀中一枚锦囊，低头看了良久，又紧紧握了握，妥善放回怀中，方才回屋。
屋内，顾知凡倚靠着紧闭的房门，头深深的低垂着，发丝有些许散落，遮掩了神色。月凉如水，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内，模糊地勾勒出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
他伸手捂住了脸，无力的低笑从手掌间泄露，最后化作一声轻叹：
“陆时楠，你这般，可叫我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