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交锋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顾知凡格开陆时楠的银刀，一个旋身跳离了战圈。
陆时楠见此，也收刀而立，但并未放松警惕。
“阁下是何人？所为何来？”陆时楠的声音清冽，像是从雪山吹来的一缕风。
顾知凡轻轻一拱手：“鎏金拍卖场，顾知凡。方才路过此地，见一人以术法掩去真容，心下起疑，不知是云逸仙尊，多有唐突，失礼了。”
陆时楠低垂眼帘，看了看自己垂手而握的葬夏，当即猜到顾知凡为何会将他认出。
他甚少在修仙界走动，坊间虽有关于他的传闻，但大多都是杜撰，关于他的法器更是众说纷纭，没个准的。
但百年前清珩仙尊曾办过一场小宴，席间不过十余人，皆是修仙界中说得上名号的人物，他隐约记得，顾知凡正在此列。
那次小宴上，清珩仙尊邀他比试，他用的法器，正是葬夏。
他确实疏忽了，幸而不是苍岚宗之人。
见陆时楠迟迟没有回应，顾知凡又道：“不过误会一场，仙尊可否放在下离去？”
“本尊有个不情之请，望顾仙君莫要透露本尊行踪，不知可否？”
明明嘴里说着请求，可脊背笔直面无表情冷声冷情，世人都说顾知凡嚣张，可他却觉得这位云逸仙尊也不遑多让。
顾知凡当即表示：“放心，顾某并非多嘴多舌之人。”
陆时楠并不作声，也没有打算要放他离开的样子。
顾知凡皱了皱眉，随后自嘲一笑“仙尊不信？也是，顾某人名声差得很，仙尊是该谨慎。”
不等陆时楠开口解释，他当即举手立誓：“我，顾知凡在此立下魂誓，倘若泄露半分云逸仙尊陆时楠的行踪，就叫我修为再难精进。”
这话传入陆时楠耳中，与脑海之中一段稚嫩的少年嗓音重合：“我在此立下魂誓，一旦被魔吞噬神智，便遭天雷百道，与魔同归于尽！”
陆时楠抿了抿唇，细细打量起顾知凡的面容。从前虽有数面之缘，但都是匆匆一瞥，从未深交，且顾知凡总戴着一副白玉面具，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顾知凡的真容。
陆时楠的打量让顾知凡反应过来自己未戴面具，他侧了侧头，避开陆时楠的目光：“仙尊若是满意了，可否放在下离去。”
这回语气中的不快甚是明显，陆时楠轻轻一颔首：“抱歉，有劳了。”
话音落下，周围景色再次变幻，皑皑白雪渐渐褪去，露出点点青葱。
“陆叔！”一个清亮的童音远远传来，循声看去，河里有身材微胖的一小小少年挽着裤脚朝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奔来，手里还举着条活蹦乱跳的大胖鱼，兴高采烈地喊着，“陆叔你看！我抓到条大鱼，回去让我娘给咱们炖鱼汤喝去！”
见那少年跑近，顾知凡转身打算离开，刚走两步却又停下脚步，十分不爽的低骂一声忍着气转回头，走到了陆时楠身前。
陆时楠有些疑惑，但并不好奇，他沉默地看着顾知凡的动作，只见他满脸的不快与怒意，从乾坤袋中掏出了一个白玉瓶一把拍到了他的怀中，用力之大让他怀疑这不是一个玉瓶而是一个暗器。
“复灵丹，一日一粒，连服三日。”
陆时楠拿起玉瓶看了看，瓶身隐隐有灵气浮动，看得出这复灵丹定是上等灵药，他不奇怪顾知凡看出他身上有伤，但不解为何顾知凡要送他灵药，还是在被他惹生气的情况下。
\"为何\"
问话才开了头，就被顾知凡打断：“从前你帮过我一次，也许你自己都不知道，但这个情我得还。”
不等陆时楠推拒，顾知凡又道：“你不必问是何时何事，想来说了你也不记得，总之，这丹药你收下，此后我们两不相欠。”
说完转身就走，但陆时楠的一句话，让他再次停下了脚步。
“顾公子，我们可曾见过？”
神魂起誓，违誓必应。通常修士是不愿立魂誓的，像顾知凡这般一言不合就立魂誓的，陆时楠迄今为止只遇到过两回，一次是现在，一次是少年时的偶遇。
虽是短暂的相逢，但那少年的模样却深深刻在了他的心底，如今再看，顾知凡的模样和当年那少年极为相似，尤其是那眼底的一颗浅痣。
再加上方才顾知凡所言曾受他相助，更是与记忆中那少年对上了号。
果然！就见顾知凡微微侧头，道：\"有啊。\"
陆时楠柔和了眼神。
“仙尊真是贵人多忘事，试炼大会十年一度，你我不都在场吗？”
眼中的欣喜还来不及浮现，就被一句话给打了回去。
看着顾知凡决绝离去的背影，陆时楠垂眸轻叹，许是真的认错人了，那少年被魔物附身，想好好活下去都不容易，又怎会修为高深至如此地步。
“陆叔，那是谁啊？”林雨微拎着鱼跑到陆时楠身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看到一个高瘦的背影。
陆时楠握紧手中玉瓶，摇摇头并未回答：“走吧。”
顾知凡回到了驻仙居，一杯冷茶下肚后总算冷静了下来。
他瘫在椅子上，脑子里不断重复着陆时楠的那句话：“我们可曾见过？”
他一巴掌捂住了脸，暗骂自己来了凡间便松懈了许多，竟然忘了戴上面具。
让他更没想到的是，陆时楠竟然还记得。
三百年前匆匆一遇，他们的相逢连一刻钟的时间都不到，连姓名都来不及留下，他便为躲避追捕开始了逃亡，三百年后，物是人非，他本以为陆时楠早就忘了。
顾知凡轻轻一笑，带着些开心又有些苦涩。
罢了，记不记得又有什么关系。像今天这样，死不承认就很好。
“笃笃笃。”有人轻轻敲门，唤道，“二爷。”
顾知凡整理好情绪，走了过去，打开门：“何事？”
来人是徐涵，他欠身道：“前来轮换的驻镇修士方才到了，您看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招新？”
“若一切准备妥当，就明日开始吧。”
“是。”
徐涵得了话，立刻下去准备。
金霞镇很快放出了消息，凡家中有适龄孩童，即八到十二岁间的孩子，于次日开始可前往金霞镇驻仙居测灵根，一共三日，凡到场检测，无灵根者可得纹银一两，有灵根者即刻加入鎏金拍卖场，其直系亲属可得黄金五十两，纹银百两，岩参两株，福寿丹一瓶，免徭役赋税。
这事大家都熟悉得很，消息一放出，立刻传遍了金霞镇，家中有适龄孩童的都给孩子洗澡换上新衣，准备前去检测，期待着能一人飞升，鸡犬升天。
面对外头从天不亮就排起的长队，顾知凡叹了口气。
就算到了凡间，还是免不了当劳力的日子。
顾知凡走到桌前坐下，桌前放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白色玉石，他招了招手，将排在最前面的小男孩叫了过来，示意他将手放在玉石上。
这是一块测灵石，里面蕴含着活跃的灵力，只要将手放在玉石之上，倘若检测者体内有灵根灵脉，灵力会自动开始流淌进入检测者体内，如此玉石便会现出温润的光芒。
只是如今，有灵根之人是越发少了。
三日的检测下来，顾知凡一共也只招到二十三人。
这些孩子们欢喜地和家人告别，兴高采烈地描绘着将来踩着宝剑飞回来探望的场景，带着憧憬，入驻驻仙居。
他们在驻仙居里度过了踏入修仙之途的第一夜，这个夜晚，许多人兴奋地难以安眠。
次日一早，便睡眼朦胧地被叫到了院子中。
看着这群东倒西歪意识不清的孩子们，顾知凡早就习以为常，他轻咳一声，走进了院子。
他的到来让孩子们瞬间清醒了大半，连忙左右提醒着站直了身体。
顾知凡扫视一圈，见他们都清醒了不少，道：
“你们有谁想要退出，现在还来得及。”
顾知凡的话让孩子们面面相觑。
不是说被选中就是去当神仙的吗？为什么仙君大人要问他们退不退出？
顾知凡早料到了这副景象，他开口道：
“修仙界规矩，仙凡有别。”
“一旦踏入仙途，便要断绝前尘过往。”
“凡间亲友，恐再无相见之期。”
三句话，不带丝毫情绪，一句比一句冷厉，刺得人透心的凉，有些孩子已经是泪眼汪汪，就差哭嚎出声了。
驻镇修士早被前辈们提了醒，随顾知凡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冷眼旁观。
“仙君大人，”有个年龄较大的孩子颤巍巍举起了手。
顾知凡微微一颔首：“说。”
“如果，成为了驻镇仙师，是不是就可以回来了？”
这话一出，所有孩子都带着希冀的眼光看向顾知凡，期盼他呢能够说出一些好消息。
可注定，是要让他们失望了。
顾知凡轻轻一挑眉：“好问题。”
他微微一侧头，站在身后的徐涵立刻上前，道：“我原是金霞镇人，从被招入鎏金拍卖所至今已有八十年。”
八十年，对于这些孩子们来说实在是一段很久远的时间。他们望着徐涵那不过三十出头的容貌，齐齐瞪大了眼睛。
顾知凡扫视一眼，道：“八十年，对于你们的亲友来说实在太久了，时间可以洗去一切，哪怕你得了机会前来驻镇，说句不好听的，他们怕是已化作了一抔黄土。就算你足够幸运，亲友都还在人世，但见了面，依着规矩，也只能拱手相拜，道一声仙君安好。”
\"你们，还想修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