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夫聊发少年狂(续)
钱会忠抓起茶杯灌了一大口,继续说道:“这个事吧,说来话长。我慢慢给你们讲啊。”
陶云勇赶忙说:“没事,钱总,您慢慢讲就行,我们洗耳恭听呢。”
“嗯……”钱会忠回忆了一番,才开口缓缓地说道,“我是文革前毕业的最后一批大学生,但不是学的地质或者采油,而是地面工程。但是,我对地质和采油很感兴趣,一直自学,并且经常向朋友请教。
“零四年,我六十光荣退休了。要是换做别人,肯定在家抱孙子、打扑克,要么就是出去游山玩水。嘿,我老钱偏不!
“在两千年左右,我和三个老伙计,我们差不多大啊,琢磨做点什么事,为国家做点贡献,也让自己有点成就。后来又有两个年轻点的工程师加入,现在也五十多了。总之我们六个人就开始讨论,头脑风暴,胡言乱语,结果还真讨论出点东西。
“我们之前就想,要做呢,就做点大的,所以就没想做个什么泵啊、管啊之类的小东西。就想怎么提高产量,怎么能从地下采出更多的油!
(期间,大家不时劝他吃点菜、喝点茶,他都一一照做。)
“有一天,我被老伴拉着去做理疗,就是一种什么,叫中频电疗仪还是啥的,就是把一个东西贴在身上,然后通电,有直流的、交流的、脉冲的,样式不少,效果嘛,差强人意。
“那时候坐在那电疗也没什么意思,我一会就睡着了。我现在已经记不起当时做了什么梦,但我猛地醒来后,就好像被电傻了一样,对着电疗仪发起呆来。
“电疗仪其实很简单,我回去一查就明白了。也就在那个时候,忽然有一个想法从脑袋里蹦出来,电,能不能也对油井,对油层,产生影响?”
说到这里,钱会忠停下来,一个人一个人地看过去,露出得意的表情。可能这个事情太过出乎意料,牛思德众人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是啊,谁能想到,一个被樊总寄予厚望的项目竟然是这样产生的,听起来好像有些儿戏?
除了樊西开。樊西开丝毫没有惊讶或者担心的样子,只是颇有兴致地看着钱会忠。
钱会忠呵呵笑了一阵,继续说到:“我自己当时,嗯,都觉得有些天方夜谭,就想了一会,接着,放一边了!该干啥干啥去。
“但是,很奇怪哦,自从那天后,我经常会梦见和电有关的东西,什么打雷闪电啊,电机啊,电脑啊什么的。比如梦见电脑,我醒来后就琢磨,我怎么梦见这个东西,平时也没怎么用啊?时间长了,我终于发现,这些东西都带‘电’!
“我琢磨了好几天,觉得这事好像挺有意思,冥冥之中有什么指引着我,就一定要往‘电’上考虑。当时,我们讨论了好几个方案都觉得不好,一个多月毫无头绪。我脑子一热,决定往‘电’这个方向研究一下试试!
“研究嘛,做前人没有做过的领域,才有可能得到大的成功。你在别人的基础上小改小革,那不就是小打小闹嘛。我这么想着,那天连班都不上了,请假叫他们几个出来,一起讨论!
“其他人都说,绝不可能,没戏。里面就有一个学电的,很厉害,现在在一个外企,德国的还是哪的,电力工程师,厉害吧,也说不可能。
“我们讨论了很长时间,我说服不了他们,他们也劝不动我。最后,我们决定试着做一段时间。”
至此,后续的事情基本也可以猜出来,无非就是历经许多的困难和磨难,最终还是取得了一定成绩,至少做成设备和进行试验,证明了‘电’确实可以对油井起到作用。牛思德众人都在沉思,每个人听到的虽然一样,但在这个故事里得到了什么,却不会完全一样。
钱会忠停下来歇口气,冉新玲在樊西开的眼神示意下,举起酒杯提议道:“来,我们为钱总的这种创新,还有坚持的精神,敬钱总一个。”
众人举杯响应。
钱会忠抿了一口,又继续说道:“现在说起来吧,都觉得过去的事,挺美好,是吧?那是美好吗?那是因为你在回忆的时候,体会不到当时的难处,所以觉得挺有意思啊。
“当时,我们光是查资料就很麻烦,得到处找,图书馆,朋友家里,哪像现在这么方便。查了半个多月,没有查到任何资料,等于这就是个死胡同。大家都变得没有信心,多次说不做了,不干了,放弃。
“我也犹豫,当时,真是一点看不到希望。每天几个人讨论没两句,就无话可说,实在没什么可讨论的,干耗时间。我一度准备放弃。太难了,可能不是我能做的事吧。
“后来一想,才半个月就放弃,这也太容易了吧。我就心一横,给自己定了个期限,一年,要是还一点进展没有,我再干别的!所有的费用,我出!我老伴就说我,快退休的人了,怎么跟愣头青似的。
“呵呵,有时候你不得不信命这个东西。一直过了大半年,快到我的极限时,我忽然得到一个消息,有个研究院做岩心试验,正好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和那里很熟。我们赶忙过去,找了不少关系,说了不少好话,终于同意让我们在他们试验结束后可以做一个对岩心通电的测试。”
所谓岩心,对石油开采过程来说,是在钻井过程中,根据地质勘查工作或工程的需要,使用特制的取心工具,从所钻的井眼内取出特定位置的圆柱状岩石样品。通过对岩心进行研究,可以更清楚地了解地质情况,作为地质分析和判断的一个重要依据。所以,取岩心在每一个油田的开发过程中都是很重要的一项工作。
岩心都有专门的地方存放,叫做岩心库,不可能轻易被借出来,一般是有明确的科研目的才行。
钱会忠微微抬起头向上看去,应该是在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我们只是对岩心做了很简单的一个试验。把岩心接入一个电路中,通电一个小时,电压不高,记得应该是24v。本来还想多通电几个小时,人家不允许,就给了一个小时。设备连接很简单,接好后,我们非常紧张的等了一个小时,然后又麻烦别人对岩心的渗透率重新进行了测试。”
所谓渗透率,是指一定压差下,岩石允许流体通过的能力,是表征岩石本身传导液体能力的一个重要参数。一块很多裂缝、通道的岩石,和一块比较致密的岩石,比较同样压差下通过的液体,当然是很多裂缝、通道的岩石比致密的岩石多,多很多。对油田来说,液体越容易在岩石中流动,也就是岩石的渗透率越高,对油田开发越有利,因为原油容易在岩石中流动,肯定容易被开采出来嘛。
这时,钱会忠已经笑了起来:“测试的结果非常好,渗透率变化很大,虽然只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就恢复正常,但我们知道肯定是通电起了作用!我们的方向没有错!我们高兴极了,一定要庆祝一下,就拉着帮我们做测试的那个小伙子出去吃饭,他懵懵的,全程没搞明白我们这些老家伙在高兴啥。
“哈哈,你们不知道,我工作整整四十年都没有这么激动过。真的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说是起死回生都没问题,真起生回生啊。
“那顿饭,我们几个吃的很开心,吃的什么无所谓,就是开心。我一时兴起,就在那个包间里唱了一首‘敢问路在何方’!那时候包间里都有卡拉ok,音响效果不好,但是心里高兴啊,这歌就唱的很应景。”
樊西开笑道:“呀,那我们一会可得再听钱总唱一唱,‘敢问路在何方’才行啊!”
众人轰然叫好。
钱会忠赶忙摆摆手:“不行不行喽,老了,快十年没去唱过歌了。”
樊西开哪里肯依,摁住钱会忠的双手,说道:“我们也好久没唱歌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大家放松放松。算是提前过个五一节吧。”
钱会忠无奈地说道:“行吧,不过咱们唱歌的时候,可不能再喝酒了,我真的,不能掺酒,一点都不能。”
樊西开点头道:“没问题,咱们就唱一会,感觉差不多就回去休息,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嘛。来,钱总讲的很精彩,我们也不能光听,敬钱总一个,预祝我们两家合作愉快。”
钱会忠讲了这么一通,脑袋略略清醒,隐隐觉察自己今晚说话有点多,便不再说什么,举杯喝酒,放下吃菜。
虽然有十一个菜,此时却大都已经吃得差不多,又加了两盘水饺,一片素三鲜,一盘鲅鱼。樊西开看时间已经八点半,便又带了一个饺子酒,然后大家各自夹几个水饺,这一次的接风宴就到了尾声。
不过,还有接下来的唱歌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