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夜宵
下午最后一节课和晚自习开始前的这段时间，裴炻作为体育生要去训练，江寻悦就只能一个人去吃晚饭。
裴炻不在，她就没必要去学生食堂，晚餐她在教师食堂里解决。
三位驻校家长，每个家长轮一天晚自习督班，江寻悦被安排在最后一天。
这天晚上需要她坐在讲台上，监督孩子们上晚自习。
江寻悦吃完晚饭后，天下起小雨，她没带雨伞，沿着小道回教学楼。
小道挨着操场绕，江寻悦瞥了眼，体育生们还在训练。
操场正中央是一群穿着荧光色球服和小腿袜的足球特长生，裴炻他们练跑步的在跳远沙坑附近的塑胶跑道。他们在教师的指导下做准备活动。
江寻悦看见穿着训练服的裴炻，少年的头顶绑着一条白色吸汗带，头发上沾了雨水。
这一身很显身材，肩宽腰窄，该露的不该露的都露了。纯黑的速干衣紧紧包裹胸肌，腹部的线条干净利落没有丝毫赘余，七分训练裤露出半截修长的小腿。
裴炻穿了双钉鞋，和其他体育生一起，屈膝蹲在起跑线上。
大概是要测一下四百米的成绩，那边计时的教练下达开跑的指令，少年们就像风一样从起点迈开。
她担心裴炻的脚伤时，他就已然从她面前跑过。四百米的路程没有停顿，全程都是一冲到底。
跑道上的裴炻比平日多了些狠劲，荷尔蒙爆棚。
江寻悦隔着铁网注视了会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奔跑的样子深深刻在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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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还和以前一样六点钟开始，但是实际上五点四十五分的时候教室里就安静下来了。
叶老师过来督班的时候和江寻悦打了个照面，让她去讲台上坐着。
突然的身份对掉让她觉得新奇，江寻悦撑着下巴望着教室，感受讲台视角的高三晚自习。
裴炻和吴启涛还没有来，体育生训练完才去吃饭，吃完饭还要回寝室洗澡，所以可以稍微晚一点到教室。罗睿和还有一个妈妈辈的家长前两天值过班了，第三天已经先回去了，所以八班现在只有她一位驻校家长。
学生们在底下写作业，偶尔有几个活跃的学生会抬头看她。
按照规定江寻悦是不能在晚自习当着学生的面玩手机的，所以她半小时之后就觉得无聊了，开始参观教室的布置。参观完又开始研究八班哪个女同学长得最好看，哪个男同学长得最帅。
八班但凡女孩子都长得挺好看的，男孩子她转一圈，还是觉得没有一个比得过裴炻。
恰巧楼道传来脚步，两个少年压低脚步步入室内，江寻悦偏头望过去，就看见穿着校服校裤干干净净的裴炻。
他背着书包，校服里面的衣服换过，头发半干，还淌着水。走进来时，江寻悦闻到清淡的沐浴露香味。
同学们早就习以为常，对于他们的到来只是粗略地抬下头，很快又进入状态。吴启涛率先背着包回到座位，裴炻看了眼江寻悦，脚步朝她挪进，解下书包。
江寻悦愣了愣，裴炻靠近讲台，从包里掏出一杯热乎乎的奶茶，借着讲台的遮挡，从底下塞到她的怀里。
江寻悦微讶，因为她下午开玩笑说了句想喝霖二中的奶茶，没想到裴炻真的记在心上并且现在给她送了过来。
她捧着奶茶，裴炻重新拉好书包拉链，轻手轻脚地走下讲台回到座位，从抽屉里翻出试卷和习题册，开始学习。
江寻悦想着规定没说驻校家长不能吃东西，就拆开吸管包装，把吸管插入。
“咚——”不算很响，但在安静的教室还是有些突兀，但好在这些学生都自动屏蔽外界干扰，只有极少数学生抬头看。
江寻悦逮住了裴炻嘴角一闪而过的浅笑，他颊边两簇梨涡很有少年感，擒满了阳光的味道。
她吸一口奶茶，入口两颗有嚼劲的芋圆。
而视线那头的裴炻已经提起笔在草稿纸上演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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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晚自修下课时，喝了太多奶茶的江寻悦上完厕所在镜子前补妆，意外听到内侧女生们的谈论：
“八班的裴炻真的好好看。”
“他长得好像那个爱豆。”
“哪个？”
“付炎呀！”
“啪啦——”江寻悦合上气垫。
那群结伴的女孩子有说有笑出来，在旁边空闲的水池洗手。
“怪不得五班夏颖要追着他不放。”
“夏颖喜欢付炎吗？”
“不知道，应该吧……”
“裴炻那双眼睛最像，带上口罩应该一模一样……”
……
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们洗完手又在旁边等人，开始闲聊娱乐圈里的八卦，江寻悦透过镜子打量她们，女孩子们见到有驻校家长在，说话也纷纷收敛了些。
江寻悦补完妆回教室的路上，楼道上都是人。
其实也不奇怪，晚自修下课本来就是小情侣出没的高频时段，男朋友女朋友们趁着大晚上光线朦胧的时候去隔壁楼窜班，送送礼物啊，把人约出来啊之类的，江寻悦读高中那会就这样，更别说现在的小孩子又早熟。
行至八班门口，江寻悦听到吴启涛的起哄声：“裴炻你姐姐回来了，让她给你把关把关弟媳哈哈……”
江寻悦眉心一跳，一眼就看见站在教室楼道墙边上靠着的裴炻，他的身侧还站着一位扎马尾辫的女孩。
那女孩手里拎着一大袋璨金的费列罗巧克力，瞧那个架势大概是要送给裴炻。
周围堵了些事不关己看戏的同学，送巧克力的女生感到有些窘迫，双手捧着礼物，脸红红的。她最后听到的吴启涛说那是裴炻的姐姐，索性一盒巧克力塞到江寻悦的手里，那女孩拉上自己的同学匆匆消失在八班的楼道。
这一盒巧克力怎么也要上百块，江寻悦捧着这盒烫手山芋，转头看见裴炻惊慌无措地贴上来：“悦悦姐……”
江寻悦晃了晃巧克力，还是那种精装塑料包装的，很有分量感。
上课铃声打响，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回到教室，江寻悦没动，裴炻也就立于她身侧没动，吴启涛摸不着头脑般地看他们两眼，从教室后门进去。
裴炻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被家长罚站，乌黑的瞳眸里满是不安，小心翼翼地凝视着江寻悦。
江寻悦轻笑一声，把巧克力塞他怀里：“上课了还不进去吗？”
“你别生气……”裴炻上前一步，满脸写着紧张不安和无措，他捧着巧克力一时之间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刚刚那个女生我不认识，她突然拦住我，然后……”
“我没生气啊。”江寻悦嘴角的笑意更浓，两手一摊，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这有什么，不就一盒巧克力吗？”
“上课了快去写作业吧。”她拍拍裴炻的肩膀，转头往教室前门走。
裴炻望着她的背影：“悦悦姐。”
江寻悦顿住脚步，转头。
少年指了指烫手山芋。
“送你的就收着呗。”江寻悦用无所谓的语气说。
最后一节晚自习，裴炻总是时不时抬头看看江寻悦的脸色，但是每次都发觉她神色如常。他既害怕她会生气，又害怕她不生气，他感觉如坐针毡。哪怕江寻悦和上次一样把他堵在墙上逼问他和那个女生的关系，他此刻的心情都会好受一些。
然而江寻悦早就不在意刚才的插曲，她在讲台上寻了一本高三的作文素材书看，觉得挺有意思的。
倒是吴启涛一直惦记那盒巧克力，给裴炻传小纸条：兄弟你吃不吃？不吃给我吃！
那盒巧克力本来就占位子，再加上江寻悦的原因，他更不想再留在自己这里。裴炻合上纸条，把一盒全给吴启涛，加之他有一些负面情绪迁就在巧克力上，递过去时没怎么领会吴启涛为避免被巡逻老师逮住而欲接不接的手势，一盒巧克力“扑通”摔在地上。
盒子碎了，几颗费列罗滚出来，吴启涛心疼地骂了两句“我操”，全班同学的目光都投射过来。
江寻悦翻完页，也抬起头望过去，一眼就看到滚到柜子前面的几颗金灿灿的巧克力球。
怕什么来什么，吴启涛怕被巡逻老师逮住，下一秒值班老师就推开了教室后门，让他俩出去。
裴炻和吴启涛被带去德育处训了半个钟头才放回来，回来时两个少年灰头土脸的，闷声不吭地坐在位子上写作业。
没一会晚自习结束，学生们返回寝室。
吴启涛把他的怨种费列罗捡起来回寝室，江寻悦收拾好东西在教室后门等裴炻。
少年背着他的书包走过来。
“走吧裴炻，去吃夜宵。”江寻悦说。
这几天驻校，江寻悦已经摸清他们体育生的作息。因为晚饭训练完再去吃饭时食堂已经没什么菜了，所以裴炻晚自习会喝一些蛋白粉补充能量，晚自习下课去食堂吃夜宵。
霖二中的夜宵很好吃，时隔五年都让江寻悦馋得紧，前两天吃了牛肉粉丝和炒米线，今天他们约定去吃麻辣烫。
晚自习下课雨还在下，裴炻从书包里摸出雨伞，撑开举过头顶，江寻悦很自然地钻进他的伞下，倒是裴炻紧张了会，撑伞的姿势逐渐机械化，却渐渐都偏向她那头。
江寻悦察觉到，但没说什么，跟着他的脚步来到食堂。
食堂二楼供应夜宵，一楼一片漆黑，学生们有说有笑地上楼，很是热闹。
夜宵窗口在最后，江寻悦先去找位子，裴炻收好伞排队，转头确认江寻悦的方位。
他们来得迟，轮到的时候只剩一碗麻辣烫了，裴炻就只能另外点一份牛肉粉丝。
江寻悦在座位上玩了一会手机，裴炻举着托盘把两碗吃食端过来，麻辣烫给江寻悦，筷子分一双给她，坐在她对面。
说是麻辣烫，其实是比较细一点的粉丝，外面浇上辣油，里面加了些关东煮的串串，有北极翅、小香肠、鱼籽仙贝之类的。
吃夜宵的人不多，学生们稀稀散散地坐，男生女生们扎堆坐在一起，有人在食堂过生日，插蜡烛分蛋糕，很是热闹。
麻辣烫又辣又烫，江寻悦吃了几口就开始辣的不行落泪，裴炻嗦两口粉丝，放下筷子，从口袋里摸出手帕纸递过去。
江寻悦有被贴心到，拆开包装取走一片擤鼻涕，问裴炻有水吗。
他看了眼江寻悦，喉结滚动低声说了句“有”，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水杯放在桌上：“嗯……是我的。”
江寻悦不拘小节地旋开他的水杯，灌了两口，末了还勾唇一笑，把杯子还回去：“亲都亲过了……”
裴炻找不出话反驳，或者其实他不想反驳，他看了眼瓶口，低头继续吃粉丝。
江寻悦一直在吃串串，一块鱼籽仙贝嚼了十几口，终于碗里只剩粉丝没有配料，她开始安担嗦粉。
半小时后，食堂里的同学都走了差不多了，食堂工作人员也把没人的那处大灯关掉，只剩下江寻悦他们这一块区域的小灯还亮着。
“你们吃完了帮忙关下灯啊，盘子放回收处！”阿姨在远处扯着嗓子招呼，江寻悦面朝她，就招手回应。
她还在捞着碗里的辣椒，裴炻夹了几块牛肉过来。
牛肉粉丝里本来就没多少牛肉，他还把最大的两块给她。
江寻悦也没客气，两筷子塞进嘴里，又卷了一筷子粉丝吃。
裴炻的牛肉粉丝已经吃光，专门等她吃完一起收拾餐盘。
江寻悦顿了顿，抬头：“要不你先回去吧，一会寝室熄灯了，你还没洗漱呢。”
裴炻没动：“我等你。”
江寻悦笑：“我发现你最近对我这么好？”
给她剥虾又给她打水，给她买奶茶还分给她牛肉。
她放下筷子，擦擦嘴：“这也是福利吗？”
裴炻一怔，微微拧眉：“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
“嗯？”这会轮到江寻悦有些懵。
她的反应像一杯冰水浇在裴炻的头顶，他的心顿然一空，眉头更深：“我们不是……”
不是男女朋友吗？
他停顿了，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但是此刻脑海中浮现的全是江寻悦那天吻他时的呼吸，炽热又浓烈。
他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谈恋爱要什么流程。
但是接吻是男女朋友之间才会做的事情吧……
江寻悦脑回路转一圈，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她稍稍有些惊讶，但很快平复下来，默认了这段关系。
她拾起筷子在汤里画圈：“之前让你给我当男朋友你不是都没答应嘛……”
裴炻忽然觉得一切跟他想的不太一样，他以为他们接过吻了，就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但是江寻悦的反应却告诉他，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少年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格外快，胸腔里涌上来一股乱七八糟的情绪他也说不上来，有些难过，又有些尴尬，还有些恼怒。
如果她并没有把他视作男朋友的话，那么她当时又是抱着怎样的一种心态去吻他的？
还有这些天他为她做的，在她眼里，又算什么？
裴炻坐在位子上，捏了捏拳，忽然觉得有些无地自容，就好像自己尊严被践踏着一样，他很难受，十分难受。
他的沉默和食堂的昏暗融为一体，湿漉的黑眸里满是受伤。
江寻悦也皱起眉，试探地唤了声他的名字。
裴炻面无表情地应一声。
江寻悦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背后突然亮起一道刺眼的光，并且传来中年男人严厉的呵斥：“你们在干什么！”
裴炻猛然抬头，手电筒的强光全部打在他的正面，他不适地眯起眼，而江寻悦则是心头一颤。
“你们是哪个班的情侣！”中年男人带着怒意逼近，“班主任没跟你们说过男女生不能对坐的吗！”
电筒光在裴炻和江寻悦身上游离，男人把记名板丢在裴炻面前：“写清楚你们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自己算算还有几天就要高考了还在这里谈恋爱……”
那人又照了照江寻悦，她胸前的“驻校家长”牌子泛着蓝光，男人突然陷入尴尬。
裴炻没写名字，收好水杯背上书包，从椅子上站起，语气疏冷：“我们不是情侣。”
“我先走了。”他收拾好自己的碗筷，端去餐盘回收处。
少年单薄的身影融入黑暗，很快就消失在楼梯口。
中年男人给江寻悦道歉：“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哪两个班的学生在谈恋爱呢。”
这是德育处的分管主任，刚刚上任，抓小情侣抓得最狠。他和江寻悦攀谈几句见她没什么兴致，就打着手电筒去学校别的地方转悠。
人都走完了，偌大的食堂就只剩江寻悦一个人。她在位置上又坐了一会，回想裴炻刚才的举动，脾气也上来了。
她收拾自己的碗筷起身，才发现裴炻把伞留给她了。
江寻悦把餐盘放在传送带上，临走前还不忘记食堂阿姨的嘱咐，关好灯从另一侧楼梯下。
下雨天地板潮湿，关灯视线更是受阻，江寻悦又在气头上没在意脚下，无意间踩到一颗带油的贡丸。
她从楼梯口摔下去，扭伤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