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打架
周二下午，天好不容易放晴，霖二中全体师生组织大扫除，主要对寝室、教室卫生进行清洁。
教室卫生由当期的值日生负责，其他同学都各自回到寝室整理。
寝室长给裴炻安排的工作是擦窗户玻璃，罗斌和其他几个室友负责卫生间打扫，吴启涛和其他几个室友则是室内清洁。
裴炻玻璃擦了一半，寝室里的吴启涛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的“我操”“我操”起来，引得室友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问他怎么了。
裴炻整理好抹布回头看一眼，就见原本应该被吴启涛拿在手里的扫帚横亘在公共长桌的桌脚边，扫把旁边扫出一大堆灰尘和纸屑。
负责洒水的室友也不干了，水洒了一半，把灰尘打湿，水盆搁置在一张缺角的坏凳子上，摇摇欲坠。
“这是谁的红外线！我的天！14年复刻版的！”吴启涛尖叫起来。
罗斌他们放下手中的活，团团围在寝室中间。
裴炻感觉心脏瞬间下坠，后背发凉，他撂下抹布就赶往室内，果然看见吴启涛手里捧着江寻悦送他的那双红外线。
鞋盒被他放在床上，球鞋被他抱在怀里端详。
见罗斌过来，吴启涛抖抖鞋问他：“斌哥是你的吗？你什么时候买的？”
裴炻赶在罗斌回答之前冲进人堆里：“是我的！”
吴启涛看裴炻一眼，错愕：“裴炻你的？没见你说过啊。”
几个少年开始起哄，裴炻拧眉，从吴启涛怀里抢走鞋：“我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裴炻抱着鞋，十分珍惜它，一点也不想和室友分享，连让他们多看一眼也不想。裴炻的眼眸里染上不快，他沉着脸把鞋子小心翼翼地塞回鞋盒子里。
“这么宝贝着干嘛？”吴启涛离开床铺，“鞋子买来不就是穿的吗？”
裴炻没说话，人群中有室友突然来了句：“是不是夏颖送的？”
随着那人开了这个头，其他室友也开始调侃：“夏颖又送了一双？她倒是真舍得啊！”
罗斌的神色顿然不太好，有室友看出来，疑惑问：“斌哥我记得你上周回家不是还给我看过你跟夏颖的聊天截图吗？夏颖说想买樱木花道同款aj6，是不是就是这双？”
“就是这双啊！”有室友回。
“我的天！夏颖她送给裴炻了！”
“怪不得夏颖上次问我裴炻穿多大的鞋码……”
罗斌的脸色愈发难看。
裴炻合上鞋盖，冷着声音说：“鞋子是我买的，不是夏颖送的。”
“鞋盒合起来干嘛？”一个室友拦住裴炻，“我们都没见过14年保存得这么好的球鞋，裴炻给我们看看吧！”
少年们互相争抢着说要看鞋，罗斌也加入其中：“就是，给兄弟们看看呗，也算开开眼。”
以往他们寝室吴启涛或者罗斌买新鞋回来，其他室友们一个个皇上不急太监急的，主动帮忙开箱。鞋子都先会被他们轮流端详一番，最后才物归原主。
吴启涛和罗斌他们经常买鞋，已经习以为常，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所以当这几个少年争先恐后地抢鞋时，只有裴炻一个人格外紧张。
鞋子最外层的塑料密封膜裴炻誓师大会那天给它拆开了，本来是想听江寻悦的话那天穿上的，但是最后他还是舍不得。
而现在，他舍不得穿的鞋子被少年们当做新奇物件一样传递在手里把玩着。
裴炻只觉得一股愤怒烧到胸腔里，鞋子正巧传递到罗斌手上，他一把抢回鞋子，吼道：“还给我！”
罗斌被他吼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再加上夏颖的原因，他的火气也冲上来：“不就是夏颖送的嘛？真这么稀罕她送给你的第一双你干嘛还还回去？现在又搞出这副宝贝的样子，裴炻你真能装！”
裴炻刚把一只鞋子塞回鞋盒，就听到这种话，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你说什么？”
几个室友察觉气氛不对，互相沉默下来，拿着另一只鞋的室友默默把鞋递回来，罗斌抢过：“不就是一双14年的红外线吗！这你也要夏颖送？”
“我说了是我自己买的！不是夏颖送的！”裴炻上前，从罗斌的手里抢回另一只，动作幅度之大让围观的室友下意识地朝旁边退。
不知道是谁的腿碰到了那个缺角不稳的椅子，一盘污水倾倒。水花四溅，溅到下铺兄弟的床上，溅到鞋架里的球鞋上，更有几滴溅到那只放在鞋盒里崭新如初的球鞋上。
少年们骂骂咧咧，嘴里各个都是“我操”的：“水洒了！水洒了！别把鞋子搞脏了！”
裴炻是体育生，力量大，抢鞋就跟球场上抢球一样，总是免不了肢体接触，罗斌被撞得踉跄几步后，骂了句脏话：“裴炻我吊你妈的！”
这句话就像炸弹的开关，裴炻整个人一震，连鞋子也不想管了就这样把它甩在吴启涛的床上。裴炻前倾，猛地揪住罗斌的衣领，爆裂的瞳仁迸射愤怒，他的目光像狼一样紧逼罗斌，而后抬手扬拳，一拳头揍到罗斌脸上。
罗斌被打懵了半秒，这个年纪的少年血气方刚，很快反扑回去，也往裴炻脸上砸了一拳。
裴炻凶狠地瞪着他，脸和脖子因为愤懑通红。裴炻扑向他，罗斌被他硬生生推倒在床板上。
两个少年顷刻间扭打在一起，罗斌不甘示弱，嘴巴里一直骂着难听的话。
室友们纷纷过来劝架：“好了好了！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大家都是兄弟！”
“谁他妈跟他是兄弟！”罗斌嘴碎又骂一句“我操你妈”，换来的是裴炻更猛烈的暴打。
“哐当！”
罗斌后脑勺撞到墙上。
裴炻也没好到哪里去，被他踹到肩膀狠狠地砸在爬梯上。
几个室友逮住时机上来拉人，吴启涛猛然从背后抱住裴炻，室友们这才把两人按在床上。
整个寝室一片狼藉，值班老师开门一声大吼：“你们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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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寻悦是在晚饭的时间点接到电话的，她原本还在处理酒吧里的琐事——两个醉鬼喝醉了打架闹事，她作为老板还得配合警方，协助解决纠纷。
可她没想到，酒吧那起打架还没解决完，裴炻那边又来了一起打架。
叶老师说，裴炻和他的室友罗斌因为球鞋发生争执，两人大打出手，让江寻悦赶紧去学校把人领回去。
几乎在电话挂断的同一时间，罗睿给江寻悦打了通微信电话，商量着事情怎么解决。
谁能想到之前还好好坐在一起吃火锅的两个少年，此刻会因为打架的事情被叫家长呢？
“悦姐。”电话里，罗睿那边急匆匆的，都是风声。
他头脑清晰，简明扼要地阐述：“是这样的，我出校门还得请假，到时候肯定是我爸妈那边先过去处理，你最好晚点再去，我妈……”
“我知道的。”江寻悦说，挂断电话。
其实，当初和罗睿分手感情淡了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他妈，实在令人窒息。
但是江寻悦并没有刻意拖延时间，她挂电话后安排张佑宇处理纠纷，自己则马不停蹄地驾车前往学校。
轻车熟路地来到办公室，江寻悦就看见里面站得笔直的两个少年。两人低着头，默不作声，却一个比一个倔强。
罗斌的身侧，他的妈妈在和叶老师争论，音量响到整个办公室都荡着回音：“我儿子后脑撞到墙上去了！撞到墙上去了！你们怎么当老师的！他凭什么打我儿子！他把我儿子打坏了我还不能打回去吗！”
罗妈指着裴炻的手指还在颤抖，罗爸拦住罗妈：“好了好了，等他家长来了再说！你别激动！”
“我没激动！老罗你放开我！”罗妈强行挣脱，争着要上前打裴炻，“我儿子谁都碰不得！你们当老师的不主持公道，我今天就打回去！”
罗妈激动地上前还没两步就被罗斌拖住：“好了妈，我自己会解决！”
“你能解决什么？你能解决老师会把我们家长叫到这里吗！不是我说你！让你来学校是好好读书的！你一天天的就知道惹事情！”罗妈开始数落自家儿子。
叶老师忙得焦头烂额，抬头看见门口的江寻悦，双眼明亮一瞬就像是见到救星一般：“裴炻家长来了啊，快进来！”
江寻悦目光锐利地扫了眼罗妈，踏着马丁靴步入室内，站在裴炻身侧，隔开裴炻和罗妈。
罗妈的炮火立马转移到江寻悦身上：“你就是这孩子的家长？怪不得教出来的孩子会打人！你这身打扮不就是跟混社会的人一样吗？我儿子怎么能跟你们家的孩子做室友！我听说你们孩子是新转来的吧！是不是在原来学校就会打架，学校不要了才来二中的啊！我早就说过不要跟体育生交朋友，都是不读书的才会练体育……”
罗爸安抚罗妈：“行了！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我就要说！”
“真能烦。”江寻悦皱眉，冷不丁地说一句，引得罗妈火冒三丈，直接要冲过来打江寻悦。
裴炻毫不犹豫地挡在江寻悦身前，清脆的耳光声响彻整个办公室。
罗妈那一巴掌直接落在他的脸上，留下通红的手掌印。
打懵了一群人，裴炻垂眸一语未发。
江寻悦拽住罗妈的手，一巴掌扇回去。
罗妈气的头发都要炸了，整个人像只母老虎一样，揪住江寻悦的头发：“小丫头片子的你还敢还手！”
江寻悦本来就是睚眦必报的性格，从小到大架没少打，根本不虚，直接也反手拽回去。
场面一度混乱，叶老师估计也没想到叫家长来，双方家长还打起来了。
“够了妈！”罗斌把自家亲妈护在怀里拦住。
江寻悦也忽然察觉到腰间一紧，裴炻从身侧环住她：“悦悦姐……”
两个炸毛的女人收手，江寻悦冷哼一声，双手环绕于胸前。
裴炻很快松开她，低头捏拳，静静地站在她身边，脸上的红印还是触目惊心。
叶老师总算松口气，向双方家长交代事情的原因。
罗妈听完就迫不及待地开火：“不管怎么说，谁先动手打人就是谁的错！”
江寻悦还不乐意了：“搞得好像你们家骂人是一种美德！”
罗妈被呛，噎了半天，最后还是词穷地强调：“你们家孩子动手就是不对！”
江寻悦也拔高音量：“我要是诅你死操你的，你看看你儿子打不打我！”
场面又进入到死胡同，双方孩子劝架，叶老师打圆场：“都有错都有错！”
班主任调和着让双方孩子互相道个歉，罗斌和裴炻照做了，但罗妈始终不满意，场面还在僵持，最后还是罗睿赶来现场，劝着罗妈和罗爸先回去。
办公室里又回到火锅四人组，叶老师才觉得耳根清净。
罗睿偷偷观察一番江寻悦的脸色，见她一幅火烧眉毛的样子，心里也着实跟着紧张不少。
他爸爸妈妈都是正经生意人不知道江寻悦的身份背景，他跟江寻悦谈过恋爱，自然是清楚她在霖南只手遮天的势力。就怕待会把江寻悦惹毛了，一堆黑衣小弟抄家伙上门的，那才是最麻烦的。
罗睿尴尬地清喉咙：“悦姐这事我刚了解了一下，罗斌跟裴炻都有错，双方也都道歉了，要不就到此为止吧？”
罗斌扯了扯罗睿的袖，捂着后脑勺轻声说：“睿哥，我他妈后脑撞墙上去了，会不会脑震荡？我现在还有点疼。”
“脑震荡？”罗睿显然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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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去吃火锅怎么个坐法，现在去医院，江寻悦的白色小宾利还是怎么样的，又载满一堆“弟弟”前往目的地。
罗斌害怕自己会得脑震荡，心理作用使得他愈发觉得自己的后脑疼痛。他一路上担惊受怕的，把罗睿、江寻悦两人也搞得神经高度紧张。
裴炻坐在副驾驶位，没说过话。
他一直都沉默着，除了伸手短暂抱她的那一瞬间喊了她一声悦悦姐。
江寻悦此刻也没空顾及裴炻的心思，一到达医院，她就和罗睿把罗斌领着去挂急诊，看医生，拍片，独留裴炻一个人安静地跟在三人身后。
好在今天的医院不闹，等个半小时片子就能出来，三人就在ct室外的公共休息区里等待。
罗斌的精神一直紧绷着，医生的诊断结果没出来之前，他始终怀疑自己有脑震荡的风险，等待的时间于他而言焦灼万分。
罗睿显然也有些无语，觉得劝不了罗斌，就坐在他身边玩手机。
而江寻悦则是坐在罗睿身侧，还在沉思叶老师交代的事件起因。
裴炻站在ct室门旁边，像块木板一样望着罗睿和江寻悦擦在一起的手臂。
叫家长来，是他最害怕的事。但是动手的时候，他的怒气已经冲昏了理智，他不去计较后果。
妈妈是禁忌，他从没和任何人提过，也包括江寻悦。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事件的起因是因为球鞋——江寻悦送他的球鞋——所以现在江寻悦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寻悦。
他只能木讷的、安静的、被动的，尽管他现在也很紧张罗斌的病情。他知道自己今天给江寻悦添了多大的麻烦，给家里人添了多大的负担。
“裴炻。”
女人唤了他一声，裴炻抬头，瞳眸闪躲。
江寻悦笑一声，朝他招招手：“过来坐啊。”
裴炻紧绷着唇线，坐到江寻悦身边的空椅子上，无措到不知道双手该如何安放，最后只能平放在膝盖上，像幼儿园里的小孩子一样的坐姿，背挺得很直。
江寻悦被他逗笑了，就随他去，她打开手机微信，偏头和玩手机的罗睿说：“罗睿，挂号费和拍片子的钱我先微信转给你吧。”
裴炻的视线扫过江寻悦的微信界面，一眼就看见她的微信置顶是自己。紧接着的是罗睿，他们最近一次聊天是晚饭时间点的微信通话。
罗睿正在打游戏，没切出界面：“不用了悦姐，又没多少钱。”
“那不行。”江寻悦看着他游戏里的人物阵亡，“毕竟裴炻打的人。”
罗睿手一顿，切出游戏界面，回到支付app调出账单：“那好吧，给你们抹个零头，一共五百吧，这事罗斌也有错。”
江寻悦没再“讨价还价”，微信给他转了五百过去，罗睿当着她的面收下。
三十分钟后，ct报告出来拿给医生看，医生给的建议还是很保守的，让罗斌过些日子再来复查。
但是江寻悦和罗睿心知肚明就是没什么事情。
看完医生，江寻悦问罗睿两兄弟怎么回去，需不需要她送。
罗睿看一眼裴炻，婉拒江寻悦：“我们打车回去就行了，我跟学校请了隔夜的假。”
江寻悦摆摆手，目送走罗睿两兄弟，空旷的医院，火锅四人组走了俩，就只剩江寻悦和裴炻了。
他俩都没吃晚饭，就在医院附近找了家面馆吃面。
面吃完付完钱，江寻悦开车把裴炻送到馨宜小区门口，隔着车窗看裴炻家里灯火通明，裴奶奶还没睡。
“今晚要回家吗？”江寻悦侧着脸问。
因为班主任说过，让家长去学校领回家，还得让罗斌和裴炻晚上在家闭门思过才能再回学校。
“我的事。”裴炻忽然望过来，有些急切，“你告诉奶奶了吗？”
江寻悦知道他在顾虑什么，摇头：“没有。”
裴炻松口气，又望了眼二楼自己漆黑的房间：“悦悦姐，我今天不想回去。”
江寻悦一副了然的样子，嘴角扬了扬，把车开向霖南市中心。
路上，她见他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安慰道：“好啦，不就是打个架嘛……你悦悦姐像你这么大念高中的时候天天在学校跟人打架。”
“说实话，你今天班主任打电话过来时，我还挺惊讶的。”江寻悦说，“惊讶之余外倒还觉得挺好的。”
裴炻讶异她口中所说的“挺好的”。
江寻悦平视车窗外斑驳的霓虹灯：“起码知道不是个无欲无求的裴炻，会打架就说明还是有点血性的，人活着总得有些追求，或者想守护点什么，比起打一架，我更怕你受委屈了还要乖巧懂事地隐忍着。”
裴炻怔了怔，喉结滚动，最后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少年漆黑的眼眸折射着车窗外的斑斓灯火，像倒映着盛夏繁星的寂静长河。
江寻悦把车驶入地下车库，停好车子，解锁。
裴炻和江寻悦一前一后下车。
江寻悦拉了拉扶手确保车子已经上锁后，抬眼看见站在墙前穿校服的裴炻。
她扬扬眉梢，上前，脚步声在空旷的车库里回荡。
江寻悦把人堵在墙上，垫脚逼近：“一码归一码，现在跟我说说，你和那个夏颖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