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照镜子

    恐惧如约而至，却和预想中有所出入。

    利爪冲破肚皮，触手透体而出，可以说死得不能再死了。

    行凶者脑袋前倾，舌头舔过尖牙，吐出一团不知名东西。

    “啊！”

    吼声越传百里，林动腐鸟飞惊！

    我歪着头，仿佛能听见骨节的咔咔声，难以置信地夺命狂奔。

    是的，行凶者不是怪物，正是我。

    细节不清楚，只记得厌烦和恐惧把我包围，在怒吼中怪物已经被我杀死。

    极其残忍。

    出于本能，无法控制。

    低头看，双手呈现某种爪子形状，沾着类似血迹的未名液体。

    恐惧，本以为会让自己麻木，却又刷新了我的看法。

    我开始害怕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记忆十不存一，能感觉出某些画面在慢慢凝聚，恢复的很缓慢。

    想要恢复记忆，又不想恢复记忆，因为害怕。

    很快我来到一家商店，推门又不停下了动作。

    木质门上涂画着各类商品，琳琅满目。

    色彩在眼前交汇，却都归于平淡，没办法激发我的兴趣。

    兴趣？我的兴趣是什么？

    不知道。

    右手边跑过来一只怪物，佝偻着背仅有半人高，脑袋只剩下一半。

    咔咔咔咔！

    一阵骨骼断裂声响起，在我背后伸出五六条触手，紧紧缠绕在怪物身上。

    “聒噪。”

    没感觉用力，怪物已经爆开，黑色碎肉和骨头飞溅，原地剩下一泡脓水。

    我斜着眼甚至没有转身。

    “不！”

    颤抖，浑身发冷。

    “不可能。”我倚着商店门哆嗦。

    不是怪物太吓人，我被自己吓到了。

    那种冷血的感觉，真的还是我自己吗？

    不禁问自己，可是注定没有答案。

    哐当，门开了。

    原来商店没有关门，里面也没有怪物，弥漫着潮气。

    “我来做什么？”喃喃问自己，“哦，来照镜子。”

    自问自答，我都有些魔怔了。

    面前有一面大镜子，蒙着灰色报纸，足足有半人多高，站的远一点能看见全身。

    说实话，这不是我想象中的镜子。

    应该是那种很小，嗯，只有手掌大小的镜子才对！

    大镜子面前，我会承受不住的。

    翻找一圈，整个商店只有这一面镜子，别无选择。

    明明知道别处还有很多镜子，但我好像陷入了牛角尖，只盯着这一面镜子。

    似乎天底下只有这一面镜子，也只有这个时候能照镜子，非它不可！

    我慢慢靠近，报纸上写着不知是最近还是以往的新闻，似乎是某种花边新闻。

    黑白照片模糊不清，被潮气侵染，混着黑色的纸张粉末挂在上面。

    伸手撕开报纸，我就可以见到自己的全貌。

    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让我纠结万分，手脚仿佛被无形之手束缚，想动弹一点都困难万分。

    手指在咔咔作响，我都害怕下一刻掉下来，勉强活动下才靠近报纸边缘。

    商店老板使用报纸套在镜子表面，严格说是某种桶状结构被压扁了。

    我实在无法控制自己，身后腾起一条细细的触手，轻飘飘接触在报纸表面。

    意外总是来的很突然。

    没想到只是一点点助力，报纸瞬间滑落到底，时间太长都散了。

    一点反应时间都没有，陌生的躯体就这么展现在眼前。

    我捂着嘴，发出不可名状的声音。

    那是什么！

    怪物，完完全全的怪物。

    身上覆盖着鳞片，一条尾巴在身后摇晃，五官倒还正常，没有变成刚才的怪物那样。

    脸上遍布细密鳞片，似乎是某种肉鳞，能做出丰富的表情。

    我试图去抓挠，无济于事，那些东西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无法分离。

    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我竟然是个怪物。

    记忆丢失，没办法确认自己生下来就是怪物，还是后变成的怪物。

    当恐惧袭击我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明白，自己从前绝对不是怪物，没有适应这样的相貌。

    自欺欺人罢了。

    “怪物，我是个怪物。”我在自我催眠，如果能让自己认为从前就是怪物，会不会好过一些？

    偏偏这个时候，某些记忆在松动，我想起来很早之前的事情。

    现实无情，打破了自我欺骗。

    我就是个人，不是怪物。

    而现在变成了怪物，一个腐朽黑暗的东西，见不得人的怪物！

    我仰天大吼，低头一瞬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一拳锤爆镜面。

    “不。”

    “我不要当怪物。”

    “不要，绝对不要。”

    镜面支离破碎，我却更加用力，但镜子似乎有某种属性。

    无论锤了多少拳，始终没有散掉，即便镜面上出现了数以万计的小碎片，仍旧顽强的维持一个整体。

    我在碎片里看见了上千个我，忽得全身鳞片开合，那一瞬间我在镜子里看到了此生难忘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