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窗户上的脸

    大约二十来分钟，我见到远处有一团黑影。

    不知怎的，心里那股子兴奋劲儿突然凉了，某些不好的回忆开始浮现。

    我回头去看水肺，他落下一个身位，在他眼睛里分明透露着某种恐惧。

    恐惧，我转过头来正巧见一排血红的大字，“精神病院！”

    心里一颤，差点颤碎了五脏六腑。

    明明是现代字体，却透着古老的恐怖，仿佛在人类未生之前就已经存在。

    感觉越来越强烈，怪不得水肺踟蹰不前，我也有些畏首畏尾。

    不对，我记得在古堡里看，牌子上写着“特里尼斯精神病院”才对。

    为什么现在只有精神病院，少了一半？

    念头一起，踩水的脚僵了下，差点又要坠下去。

    我记得，借助鹿眼遥望古堡，一半是房子，一半是精神病院！

    它们连在一起！

    “篱笆，红豆杉篱笆。”咕噜噜冒出许多水泡，我差点呛着。

    一时激动忘记不能说话，也不能用鼻子呼吸。

    我毫无招式地向前乱游，想要找到篱笆，想看看古堡是否还在。

    精神病院铁门左侧有一座珊瑚墙，与水肺说得一样，偶尔会渗出“血”来。

    作为过来人，我知道那是红豆杉的汁液，所以没有害怕。

    甚至从腰带里拔出一根铁丝，使劲儿戳了一下，直到看见有红色渗出才心满意足。

    这验证了我的猜测，也就是说，珊瑚墙另一边是祖父的古堡。

    可是古堡为什么会到水里来？

    难道说我昏迷了很久，不是自认为的三个月，这很难说。

    我试着向左边摸索，想要回到古堡看看，但一股奇特的力量在阻止我前行。

    无法穿过？

    试着向另一边看去，只有一团灰扑扑的影子，隐隐勾勒出房子的形状。

    无法判断是否为古堡，这倒是让我为了难。

    我又转回头，差点忘记水肺还在后面。

    他这次更夸张，惊恐地望着我，或者说我的身后！

    有东西！

    海底转身总要慢些，但我还是看见了。

    如果有选择的机会，宁愿回头再慢一些，因为只差一秒钟，那东西就消失了。

    精神病院二楼，窗户上贴着一张脸。

    为什么说贴着？因为那张脸极为扁平，像是被人从后脑勺刨开，整张撕下来一样。

    偏偏五官立体，隔着数十米远，却看得清它脸上的肌理。

    我终于理解水肺的恐惧所在，那张脸上的眼睛一动不动，无论你如何动作，它都在看着你。

    恐惧混进海水里，一寸一寸把我包围。

    来自海底的未知生物，只余着一张脸，呈现出莫大恐怖。

    无论闭上眼睛或是睁开，那种奇怪的姿势和眼神挥之不去，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到。

    怪物脸上布满鳞片，密密麻麻不断张合，时不时细小水泡升起来。

    我猛然后退，因为在眼前，极近的地方竟看见一连串细小水泡。

    那种细密泡泡，与刚才所见一模一样，它来过！

    水肺已经吓得离开老远，我看见他面部表情扭曲，正看着我。

    后边，后边！

    来不及思考，我踩在礁石上借力，奈何礁石不给力，直接碎了。

    点子太背了！

    人脸怪物到底在哪？我看不见后背，只能不停转头。

    但水肺也不说话，我靠近，他就逃离，仿佛在躲避麻风病人。

    我急了，张牙舞爪开始比划，“怎么回事？有东西在后面吗？”

    他仍在不断后退，而且嘴里不断开始吐泡泡，我记得这种情况代表他潜水要到极限了。

    水肺指着自己的脸，又指指我的脸，表情扭曲到极点。

    如果不是被大恐惧包围，我一定会被他的表情吓到。

    非人类才能做出那种表情，他两个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根，咕噜噜吐着泡泡。

    眼珠子像要突出来，似乎只要再用一点力气就要蹦出来。

    苹果肌和下眼睑齐平，简直不能说那是一张脸。

    天知道他看见了什么东西，表现得比在火堆旁讲述时还要恐惧。

    等等，脸？他在指自己的脸。

    瞬间感觉头皮发麻！

    我觉得后背奇痒难忍，用手去抓，却觉出一种极为粗糙的手感。

    好像是摸到鱼身上，正在和某种鳞片摩擦！

    “脸！”完全不顾海水，我惊叫出来。

    刚才窗户上那张脸重新浮现，我能想象到那东西正趴在后背上，眼睛还在一张一合。

    那种鱼鳞般的触感印证了我的想法，一定是那张脸上的鳞片！

    我完全理解了水肺的恐惧，嘴角死死向下弯，下巴向上顶。

    整张脸开始扭曲，恐惧从后背开始蔓延，我不停地抓挠后背，直到手心被血铺满。

    海水浸过来，沙沙的疼，可是钻不到心里去。

    因为心里，早已经布满恐惧。

    两眼一翻，之后的事就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