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大学士勤王成俎肉 左丞相自荐作网?
兰窗侠影
第 三十 回 大学士勤王成俎肉 左丞相自荐作网
上回书说，韩世忠元帅夫妇与剑南洪七一起到临安钱塘门外品尝“宋嫂鱼羹”。
这鱼羹乃是取西湖鳜鱼蒸熟，剔去鱼皮鱼骨，配以上等火腿丝、香菇、笋丝等物，用鸡汤烹制而成。前年，皇上品尝了宋嫂鱼羹后，赞赏不已，御笔题名，于是名扬天下。
韩帅四人来到酒楼，一尝鱼羹，果然味道鲜嫩，爽滑无比。洪七连连赞道：“这皇帝老儿的口味真不赖！这个鱼羹真是天下一绝，值得推荐！”
梁夫人举杯劝觞，剑南也飞斛畅饮。韩元帅停箸笑道：“皇上确实是一位美食家！洪七兄弟，我曾经在御宴上吃过一道菜，至今难忘！”
洪七咽下口中食物，忙问：“哦！叫什么名？怎么做的？”
韩元帅道：“名字叫‘鸳鸯五珍烩’，怎么做的却不知道！”
洪七听闻，连咽口水，道：“听这个名儿就是美味！怎的才能吃得到嘴呢？”
韩元帅笑道：“这个却难！据说制作这道菜工艺极为繁复，所以，即便是御膳房，也轻易不做一回的！”
洪七又咽了几口唾液，笑道：“叫花子自有办法！哈哈！”
众人吃罢鱼羹，洪七用丐帮特有的方式传信，回复王九“所托大事，顺利办成”。自己却留在临安，待要吃一回“鸳鸯五珍烩”。至于洪七如何设法吃到御膳美食，暂且不表。
却说王九得到丐帮子弟捎来的口信，知道洪七和剑南果然不负重托，自是非常高兴，忙将情况告知宇文虚中。宇文虚中便也放心，一面让王九林朝英加紧习练双剑合璧的招式，一面督促礼部下属臣工加紧筹备祭天仪式。
离冬至尚有半月，宇文虚中便以视察名义引领王九和林朝英一起去圜丘祭坛熟悉情况。
宇文虚中摒退随从，只留王九林朝英二人，向他们详细介绍何处为祭坛，何人陪祭，笾豆簠簋，何人奉礼；何处为斋宫，东西南北四处，各营各帐，各做何用，御林军将如何布防，营外道路各通何方，凡此种种，无不周详。
三人又一起相商，如何进，如何退，整整忙碌了一天。宇文虚中又叮嘱道：“如能生擒金帝，用作人质，则我等及我等家属皆可全身而退！二位尽力生擒吧！万一情况紧急，不能生擒，再作玉石俱焚之计吧！”
王九林朝英点头。
隔了几日，进宫早朝，众臣奏事完毕，宇文虚中正准备与百官一起退朝回府。
金帝完颜亶却单独留住宇文虚中：“国师，请留步！朕有个问题想要请教国师！”
宇文虚中便待完颜亶换下朝服，到御书房中谈事。
赐坐后，金帝完颜亶指着书案上一册史书，问道：“昨日，朕读《战国策》，恰好读到豫让刺赵襄子的故事。朕很想听听国师对于豫让这个历史人物是如何评价！”
宇文虚中闻言一凛，随即躬身行礼道：“微臣汗颜！不敢评价！”
完颜亶微微一笑，指着书念道：“智伯以国士之礼待我，故以国士报之！宇文爱卿，朕一直以国士之礼，不，应该说，朕一直以国师之礼对待爱卿，国师不会负朕吧！”
宇文虚中躬身答道：“启奏陛下，臣以为，豫让不配国士之名！”
“哦！”完颜亶疑惑道，“国师何出此言？”
宇文虚中慷慨陈辞道：“国士者，举国无双之士也。当初智伯把持晋国权柄，骄横无礼，攻伐无度，先索地于韩魏，再耀武于赵襄。豫让既然被智伯尊奉为国士上卿，自当忠言直谏，劝阻智伯。然而史书并未见豫让有只言片语谏阻智伯。或言豫让不能预察灭国之灾于未发，则其智识不足称国士也；或言豫让察其危而不谏，乃迎逢主上，以保禄位，则其忠直不足以为国士也！”
完颜亶微微点头。
宇文虚中又道：“豫让智伯之事，可为史鉴也。方今天下，颇类春秋，群雄并起，各霸一方。此时正当推行仁政，尊崇礼教，切不可无端攻伐，轻启战祸。贪多者必失，好战者必亡。智伯教训，切记切记！……”
完颜亶站起身，打断道：“朕知道了，朕也觉得，游侠刺客，匹夫之勇，不足为国士。阴谋诡计，小人之智，有失为君子。朕要休息了，国师请回吧！”
宇文虚中回府，独自在书房中，仔细琢磨金帝完颜亶的那些话语，突然惊出一身冷汗，忙又将自己近期的言行一一回想，看哪里有失谨慎。宇文虚中思忖再三，决定还是先静心观察，再根据情况应对。
次日早朝，宇文虚中奏报祭天仪式准备就绪，请皇上明日移驾斋宫，提前斋戒，以示庄重。
完颜亶点点头，答道：“国师辛苦了！”
一切都似乎正常。
但宇文虚中敏锐察觉到，这种正常之中，一定有某处不正常。
散朝回来，宇文虚中见高士谈、王九和林朝英三人都已经在书房等候。宇文虚中将金帝完颜亶近日态度的微妙变化一一说与三人知晓，道：“我感觉完颜亶已经有所觉察！”
高士谈点头道：“宇文兄素来料事精准，如果您已有此感觉，我认为咱们还是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王九失望叹道：“又要再等！”
林朝英说道：“如今离冬至只有七天，如果变动，必须早定！”
王九也道：“就是，颜家兄弟都已经去五国城，营救渊圣的计划早已停妥！咱们还在这里畏手畏脚，杯弓蛇影！”
宇文虚中思忖了一会儿，说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南边朝廷已经传出皇上巡狩江淮的圣旨。若我等就此放弃，则失信于朝廷。日后即便想再举事，也很难取得朝廷的支持了！”
王九说道：“是的！疑神疑鬼，先自气馁；放手一搏，三军可破！”
就在此时，金国皇宫之中，金帝完颜亶也在紧急召见左丞相迪古乃和葛王乌禄。
迪古乃和乌禄都是完颜亶的堂弟。此刻被皇帝秘密召见，二人心中皆惴惴不安。
因为皇帝听信汉人“国师”宇文虚中之言，已经接二连三诛杀了好几位亲王。迪古乃的前任，左丞相陈王完颜希尹被判谋逆之罪，株连三族。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金国宗室皇族如今人人自危，纷纷告病离京，辞官避祸，都深恐被皇帝注意。
迪古乃边走边恨道：“乌禄兄弟，这种时时被人捏在手心里的感觉，真他妈难受！”
乌禄也道：“听宣旨公公的口气，皇上有要事找我们相商，应该没有别的意思！”
二人忐忑不安到了御书房，完颜亶已经在龙椅上等候。
迪古乃和乌禄行大礼拜见皇上，皇上赐座。
完颜亶开口说道：“二位王兄，朕很久不曾与二位这样亲密交谈了！回想幼时，朕与二位王兄在草原上玩耍游戏，是何等开心啊！”
迪古乃起身谦恭答道：“是啊！臣等也非常怀念当年与陛下同居毡房的美好岁月！”
完颜亶说道：“朕近日细想起来，血浓于水，还是自家兄弟可以信赖！”
迪古乃和乌禄忙伏地拜道：“臣等誓死忠于陛下！”
完颜亶点头笑道：“二位王兄，快快免礼！朕今日请二位王兄来，有要事相商！”
二人领旨谢恩，浅坐椅上。
完颜亶问道：“朕得报，礼部尚书宇文虚中勾结刺客匪类，将于冬至祭天之时，刺杀寡人。并且已经安排人手到五国城去，想要劫走赵桓。二位王兄，你们对此事可有耳闻？”
迪古乃和乌禄大吃一惊，忙又伏地叩拜不已：“臣等不知，臣等失察，臣等该死，臣等罪该万死！”
完颜亶颔首笑道：“二位王兄，不必紧张。朕并非要追究二位失察之罪！二位不知情是很正常的。宇文虚中这些年来，虽然显得有点傲慢之气，但确实并不曾见他有丝毫谋反之意。说实话，若非亲眼见到铁证，寡人也不愿相信，国师宇文虚中会谋反！”
迪古乃抬头，看着皇上，说道：“陛下，宇文虚中谋反之事，是否已经查实无误？”
完颜亶说道：“朕虽有物证，但总觉得，以国师之为人，不至于真的做出如此绝情之事！所以，朕找二位王兄来商量，该如何处置此事？”
乌禄伏地拜道：“国师宇文虚中在汉臣中威望素著，陛下处理此事，最好消弭于无形。陛下可于事态未发之时，即令其知难而退，而后效法楚庄王魏武帝摘缨焚牍之典，收其二心。如此则国本无伤，汉臣之心亦不至于散乱！”
完颜亶颔首道：“朕本也有此意，但据朕试察之，宇文虚中并无收敛退却之意！冬至将近，朕将入斋宫，斋戒沐浴，所以将二位王兄请来，二位是我大金皇室中最为杰出的亲王，多多为朕分忧啊！”
左丞相迪古乃起身道：“小王有个主意，只是望陛下不要忌讳才行！”
“哦！”完颜亶忙道，“王兄直言无忌！”
迪古乃侃侃而谈：“冬至祭天，势在必行。但皇帝陛下之安全必须万无一失。小王想起我们女真人猎捕苍鹰，有一妙法。取一鸠鸽，置于网中，称为网。苍鹰飞下来扑食时，则罗网四起，鹰隼可以生擒！当然，不能以皇上万金之躯去冒险。陛下如若不存忌讳，便由小王穿上陛下服饰，在斋宫中假扮皇上，引那宇文虚中前来。宇文虚中如若知难而退，就姑且留之，他若真敢妄动，我们便可将其党羽一网尽收！陛下以为此计如何？”
完颜亶赞道：“好！迪古乃王兄代朕涉险，忠心可鉴，朕岂有什么忌讳之理？”
那乌禄也道：“陛下，五国城赵桓之事，臣弟愿往戒备，保证万无一失！”
完颜亶大喜：“乌禄王兄办事最为稳重，卿去坐镇，朕心宽慰！”
迪古乃和乌禄进宫议事，很快传到宇文虚中耳目，虽然不知其议事详情，但随后金帝突然宣旨：皇上次日进入斋宫，斋戒沐浴七天，左丞相迪古乃亲王陪祭，兵部尚书乌禄亲王视察五国城。从金国朝廷的这些动向来分析，宇文虚中再次验证，金帝完颜亶已经察觉并开始防范。
宇文虚中再次与众人商议，高士谈仍旧建议暂时放弃行动：“只要宇文兄保住地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机会总是会有的！”
王九冷笑道：“秀才起兵，三年不成，我早就知道是这么一个结果！”
林朝英则道：“颜氏兄弟那边要及早通知，以免两处行动不一致，事情越发不可收拾！”
宇文虚中沉默良久，说道：“我们不能就此放弃，反而要提前行动！乌禄明日启程，到达五国城还需三日，颜氏兄弟如果真是准备充分，趁乌禄部署未完，提前行动，营救计划应该能成！”
“对！好！好！提前行动！”王九兴奋道。
“提前之弊，在于目标位置不精准，我等行动易生波折。”宇文虚中说道，“未如祭天之时，时辰地点，目标明确，我等不发则已，一发必中！”
高士谈仍欲劝阻，王九却道：“万全之策，固然是好，就怕等到那时，营救渊圣，已不可能！”
宇文虚中站起来，叹了一口气，说道：“事情之关键，在我们这边！斋戒之时，斋宫寝殿离我们不足百步，如果我们能够生擒完颜亶，人质在手，则一切问题皆可迎刃而解！”
“宇文大哥放心，我必生擒完颜亶！”王九应声答道。
宇文虚中下定决心，说道：“就此议定，提前三日，擒王行动！”
宇文虚中又转身对高士谈说道：“子文，你就不要参与其中！我们今日议定之事，不论成败，一定要留下子文将来作为历史见证人！”
宇文虚中浩叹一声，紧握高士谈的手，说道：“千秋谁谅李陵心，子文，拜托了！”
计议已定，王九即去客栈以暗语飞鸽传书，通知颜氏兄弟提前三天起事。
次日，金国上下正式启动祭天仪式。
依新颁礼制，冬至祭天乃是国家最重要的祭礼，正所谓“冬至大于年”。五品以上的文臣武将，都要守制斋戒。
金帝完颜亶头戴冠冕，身着五彩间金日月星辰衮龙袍端坐在龙椅上，透过玉珠旒，看着三公九卿、六部臣工整整齐齐地跪在殿下，山呼万岁。皇室中，曹国公太保完颜宗敏、豳国公太师完颜宗贤，还有宗懿、宗本、宗义、宗安等，均是皇叔辈，如今也都恭恭敬敬跪伏在地。“这才是真正至高无上的皇权！”完颜亶心中非常满意，想到这里，不由看了看宇文虚中，这些礼仪制度都是由国师亲自制订。
在仁政殿接受百官朝拜之后，金帝在御林军层层护卫之下，出大安门、丹凤门、丰宜门，出城往南，移驾斋宫。一路之上，车马辚辚，旌斾如云，蔚为壮观！
斋戒祭天期间，圜丘附近，方圆十里，御林军戒备森严。
圜丘西北，有一处四方围城，外有御河环绕，御河宽愈五丈深约三丈，东西南北四门有白玉栏桥可通。御河内侧，高台之上，雉垛矮墙，台上环绕着一百六十三间廊房，两千御林军在此值守。往内，又有一道内御河。过桥，宫墙之内，方是斋宫。斋宫正中，十二级石阶之上，为“敬天殿”，王公贵族六部重臣于此殿轮流值守，敬侍皇帝起居。殿前有时辰亭与警示亭，提醒帝王重臣们斋戒期间，恭谨守制。大殿之后，南北两侧，有典守房，值守大臣们换班时在此休息。大殿西门外，又有石墙护卫，墙内五间一体，正是寝殿。寝殿围墙左右两侧小门分别通向太子和陪祀亲王居住的配殿。如今小太子已经故去大半年了，看着这专门为他而建的太子殿，金帝完颜亶仍不禁有些感伤，回身对宇文虚中道：“济安这孩子没福气，希望将来新太子还能得到国师的教诲！”
金帝完颜亶在斋宫各处都看了一遍，最后回到寝殿，坐到龙椅上。寝殿内侍大兴国赶紧叫人上热奶茶。
金帝示意国师免礼赐座，内侍大兴国连忙殷勤亲手搬过来一个绣面暖凳，请宇文虚中坐下说话。显然，完颜亶对于新修的斋宫很满意，对宇文虚中说道：“国师辛苦了！祭天之后，朕定当嘉奖国师！”
时近冬至，昼短夜长。
这两日，北风渐起，阴云蔽日，雪要下不下。天气酷寒，为防火用而宫中摆放的那些盛水大铜缸，底下都烧起炭火，不然，缸中之水很快就会结冻成一个大冰疙瘩。入夜，御林军士兵们虽然都已裘皮锦袍穿戴整齐，却也抵挡不住寒气，只能是一个更次换一次班，轮流到屋里取暖。
终于到了约定举事的日子。
天尚未全亮，屋瓦上铮铮淙淙响成一片，竟然下起了霰雪。
典守房内，宇文虚中放下茶杯，起身对王九林朝英低声说道：“开始吧！”
三人从暗处取出长剑，拉开门栓，顿时寒风扑进来，将室内灯烛吹灭。
“什么人！”门外立即有人用女真话高声问道。
晨光熹微，宇文虚中定睛一看，廊下一排排御林军兵士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三人尚未出门，就已经成为众矢之的！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完颜元初阴谋得逞 宇文虚中壮志难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