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王大大的梦
亲人，是面照妖镜。当他们纷纷真真切切把你当成亲人，开始不叫你的名字，而用亲戚血缘关系称呼你时，这说明，你混的不错。当他们在大街上偶遇你像是看见空气一样，每次家庭聚会，对你直呼其名，这说明，你混的挺惨。
王哲的父亲是军转干部，老家在沈阳，在凡城没有亲戚，王哲母亲的亲人就是王哲所有的亲人。
王家军当地税局局长时，他是姐夫，是乘龙快婿。当他差点进监狱时，他是王家军，是个避之不及的话题。
“你知道吗？王大大，我他娘的真恶心，我那两个舅舅，当初，天天跪舔我爸，一口一个姐夫，那叫的亲啊。”
叫错新娘名字的王大大被老妈叶倩赶出家门，无家可归的他从山州跑到凡城，投奔自己的好兄弟，王哲。
两个单身汉，除了喝酒，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娱乐项目呢？
王哲从地库搬出的一箱茅台，没几天就只剩下一瓶。
“被反贪局带走，没一个人，没有一个人，关心我爸的死活，他们还劝我妈赶紧和我爸离婚，你知道吗？”
王哲喝了半斤，王大大喝了四两。
酒逢知己千杯少，这话不够一针见血。
之所以嫌千杯少，并不是因为有知己，而是因为有知己，才能互诉衷肠，你说你的烦心事，他说他的烦心事。说着说着，酒自然不够喝。
“我，抛下我妈，三岁就一个人带我的老妈，去北京，不就为了你张一梦吗？”
王大大和王哲各说各话，在酒精的刺激下，那些压在心里，藏在心底的话，不吐不快。
“你知道不？我一想到结完婚，就再也不可能和一梦有可能，我这心里呀，就难受，难受。”
王大大吞下一口酒，眼泪夺眶而出，像个刚失恋的初中生。
伤心，是这个世上，最悲剧的事。
因为，伤了别的地方，医生护士还能帮上忙，而伤心，谁也救不了你，除非自己能走出来。
万般皆苦，唯有自渡。
在爱情的苦海中，王大大的游泳技术欠佳，蛙泳、仰泳、自由泳全部不会，顶多会两下狗刨，呛水是必然，达到彼岸是扯淡。
“我妈，什么也没和舅舅们说，自己一个人，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都翻腾出来，居然，还真把我爸救出来了。”
王哲点燃一根荷花细支，他就是在父亲王家军出事那年学会抽烟的，七块一包的红塔山，他一晚上能抽一包。
“那会儿，我就发誓，我他娘的一定要考上大学，一定要回凡城，搞出点动静，让这帮人看看，我爹是不行了，还有我呢，一个老王倒下了，千千万万个小王，他站起来了。对，他站起来了。”
鲁迅先生在《呐喊》自序中说道，有谁从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途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
大抵上，王哲看到了那人世间的凉薄。
他太渴望成功了，为了成功，他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孙云的爱，他放弃了十多年的感情，宋夏儿的婚姻。
人，看重什么，便会被什么所伤。信奉什么信条，便是什么信条的奴隶。
“兄弟，说个事儿，你肯定不信，我看谁穿婚纱，都一样，不管是谁，只要她穿着白色的婚纱站在我面前，我看到的都是同一张脸。”
北京，5月20日，小雨。
王大大和张一梦在一家婚纱高定店外，驻足良久。
“喜欢的话，进去试试呗。”
“什么也不懂，高定店需要预约的，笨啊。”张一梦和所有女孩儿一样，对浪漫的婚纱丝毫没有抵抗力。
“进去吧，没准有特例呢？”
一个月前，王大大预约了这家婚纱高定店的试装。和许多浪漫一样，美丽的邂逅，偶然的相逢不过是精心的安排而已。
王大大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张一梦从试衣间走出来的那个瞬间。
天仙下凡，不过如此。
画面太美，不是好事，惊艳过的青春，很难再起别的涟漪。
“你知道吗？你的什么云啊，和一梦比起来，就是乌云，知道不？乌云，还有点密布。”
王大大喝多的较为明显，说话逻辑混乱，不着边际。
“所以，我一上大学，就想方设法赚钱，每一天，每一个晚上，都想。”
王哲继续自己的话题，王大大的爱情故事根本没有影响他励志故事的流畅叙述。
“搞旅游，老子狠狠赚了他一笔，终于熬到毕业，回凡城可以大干一场，大学毕业照老子都没去照，一帮娃娃，根本理解不了老子的鸿鹄之志。”
或许，每个人，都会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想要的便是崇高的，别人想要的都是下作的。自己在奔向成功的道路上如果卑躬屈膝过，委曲求全过，那都是可歌可泣的，不得已而为之的。别人在追逐梦想的时光中如果曲意逢迎，低三下四，那都算小人所为，不可饶恕。
自己对爱情的坚守，是执念。别人对爱情的执念，叫舔狗。
“我要回北京，王哲，你听到没有？我想清楚了，我得回北京，我不能丢下一梦不管啊，我得回去。”
王大大越说越伤心，哭得稀里哗啦，哭天抢地，不能自已。
王哲，莫名其妙。
因为，凡事，都得有个来龙去脉。首都人民张一梦把山州土鳖一脚踹开。一种说法叫好心分手，有一种爱叫放手。另一种说法叫癞蛤蟆别想吃天鹅肉，有多远滚多远。
依王哲之见，另一种说法比第一种说法更加客观，更加符合事情的本来面貌。
不是张一梦不让王大大管，是张一梦的事儿太大，北京的房价太贵，王大大管不了。
想不想管是态度问题。能不能管是能力问题。
王大大对爱情的态度很端正，对守护张一梦的爱情方面，能力极其欠缺。
那晚，无论如何回忆，王哲也记不清他和王大大到底谁喝的多，谁喝的少，喝到几点结束，几点睡着。
唯一清楚的是，第二天醒来，王大大不见了。
那晚之后，王哲再也联系不上这个二十年交情的兄弟。
也许是去了北京吧，王哲只能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