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局中人
凡城市副市长的人选悬而未决，甭管有希望的、没希望的都奔波在跑官的路上，只要红头文件不下发，大家就都有一线希望。
新区管委会主任田晓梅早就无心工作，每个周末都驱车到省会山州市跑关系，寄希望于某位大领导能帮她打个电话、递个条子。
在凡城新区，田晓梅是一把手，说一不二，几十万人的父母官。可是，在省会山州，她这样的县处级干部，骑着共享单车上班的比比皆是。
“听说那个田主任这段时间可没闲着。”范子琳端着一杯红酒，对刚洗完澡的付强说道。
付强的身材和大学时候一样，健硕有型，让女人看了欲罢不能。
“接天线也没用，放心吧，就她那点本事，在小小的凡城也就勉强够用，想升副厅？做梦。”付强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范子琳放下红酒杯，用指尖划着付强厚重的肩膀。
“学长，你可真诱人。”
“你这个小妖精，刚才没有喂饱你吗？”
“你不知道人家胃口大呀。”
为了和李三的赌博生意兴隆，每个分管治安和刑侦的公安局副局长，都是范子琳围猎的对象。
付强到凡城市公安局挂职，恰巧分管治安。起初，范子琳并不知道，这位付强局长就是当年的山州大学学生会主席，孙云的丈夫。
经人介绍，二人在酒桌上觥筹交错，几杯酒下肚。
付强开玩笑，说自己是半个凡城人，原因是自己娶了凡城的姑娘。
范子琳这才得知，世界真小，兜兜转转，大家都是熟人。
官运亨通的付强之所以跑到凡城市这个小地方挂职一个小小的公安局副局长，其中缘由颇值得玩味。
凡城市公安局的局长已57岁，马上到站，退二线就在这一两年。付强爷爷的第二任秘书陈立人如今已是山州省委政法委副书记。在这位自己人的运作下，付强很有可能接替那位即将回家抱孙子的公安局长，成为山州省最年轻的副厅级干部，地市级公安局的一把手。
在付强老妈担任董事长的国企里担任副总经理一职的青年才俊陈东旭，下步将由于山州省国资委的大力支持，调整到凡城市担任副市长。
陈东旭的另一个身份，是省委政法委副书记陈立人的堂弟。
一个从国企调整到政府担任拥有实权的副市长，一个从正处级干部跃升为副市长兼市公安局局长。
这场交易，双赢多赢共赢。
无论官场、商场甚至学术界，都有各自的圈子文化。
甭管你是多大的教授，也得有导师的引荐，同门的吹捧才能在拥挤狭小的某个专业领域立住脚扎下根。如果没有，不好意思，核心刊物发不出论文，课题经费申请不下来，任凭你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也只能望洋兴叹，在虚幻的公平正义迷梦中蹉跎岁月。
官场更是如此。提拔重用的原则一定是五湖四海，任人唯贤。可是，无论你是不是贤，总要先让参会投票表决的人知道你、认识你、熟悉你才行。不然，谁知道你是咸还是淡？
“只要新区农贸市场的项目垮了，田晓梅五年之内别想翻身。”一番云雨之后，付强抽着烟，狠狠地说道。
“可是，田晓梅可是市长一手提拔上来的。”范子琳仍然有些许担心。
“省里早就看不惯这个市长，在下面搞团团伙伙，拉帮派，立山头。”在付强眼中，一个小小的地级市市长还算不上什么人物。
“你别说，新区那个张副主任还是蛮听话的，把王哲拿捏死死的。”范子琳靠在付强胸前，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想当我的一条狗。当狗，就得有当狗的样子。”付强的眼眸，再没有年少时的清澈。
“这个月的书已经寄过去了。”
“嗯。”
范子琳口中的“书”指的是付强在赌场每个月的干股分红，每到月底，范子琳都会通过地下钱庄将钱洗白转进新加坡的私人账户。
人与人之间，之所以能够建立亲密关系，最可靠的不是金钱，感情，甚至不是血缘，而是共同的价值取向。
在我们居住的蓝色星球上，大家分明活在同一个时空。可是，有的人正在为如何登上火星而努力奋斗，有的人则在为明早选择胡辣汤或是豆汁而犹豫不决。
范子琳和付强走到一起，好听的叫志趣相投，不好听的叫臭味相投。他们都视权势为生命，视人命如草芥，在他们偏执的价值观中，只有将所有人踩在脚下，才能体现自己生命的尊贵。
付强根本不需要钱，他的家世足以让他安安稳稳在这世上潇潇洒洒活一辈子。即便抛开他的出身，凭借他的才华，他也足可以过上令人艳羡的生活。
悲哀的是，他不满足。最年轻的副处级干部不够，最年轻的正处级干部也不够，他要花最短的时间走最长的路。他要向那个高高在上的家族证明，自己身上不仅流淌着高贵的血液，而且还会开出更加绚烂的彼岸花。
他无法容忍自己高傲的生命要听命别人的摆布。伪装的谦逊与宽容，不过是一副给世人看的面具。一旦手握权力，掌握住别人的命运，践踏与蹂躏便成了他乐此不疲的游戏。
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王哲并不知道，新区农贸市场项目从一开始，就是付强、范子琳、张副主任做的一个大大的局。
付强需要通过一个烂尾的民生项目将新区主任田晓梅彻底击垮，为自己的政治盟友陈东旭扫清障碍，更为自己的顺利升迁铺平道路。
张副主任则卖主求荣，希望借此机会，攀上省城来的付大少爷，为自己今后的升官发财找个大大的靠山。
至于王哲。付强希望他死，范子琳希望他死。张副主任，也只好把他忽悠上一条必死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