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童年
王哲赶到的时候，范子琳已经被洛尔画室的老师送去附近的门诊，教室里的学生基本走光，宋夏儿和另外一个画室老师坐在两个圆形的布艺沙发上，面前摆着一个小方桌，那是画室老板和学生家长讨价还价的主要战场。
“夏儿”
王哲还在观察局势，思索应对之策，宋夏儿已经单刀直入，结束话题。
“我没事，送我回家吧。”她很平静，好像刚才发生的事情和自己毫无关系。
宋夏儿那辆粉红色的电动车是整个凡城市一中车棚的标志物件。她总是把车擦得很干净、很亮，好像永远是头一次骑。
两人从洛尔画室走到学校的车棚，宋夏儿并未像往常一样坐上那辆粉红色的电动车，而是让王哲骑他的电动车送她回家。
宋夏儿的家住在凡城市一中西边的西城小区，王哲的家住在凡城市一中东边的丽景小区。
自从两个人在曾微娜的撮合下无厘头的谈起恋爱，每天放学，王哲和宋夏儿总是一起骑车右转，一路向西，等宋夏儿到家后，王哲再一路向东，骑回自己家。
一路向西的短短二十分钟，成了两个人一天之中最开心的时光。
高中时代的恋爱，真是有趣。
明明从早晨七点早读就见面，晚上八点晚自习结束才分离，却总嫌在一起的时间不够多，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要在放学的路上，回家之后，用两张亲情号码煲电话粥。
王哲右手向下滑动，电动车缓缓启动，宋夏儿坐在后座，抱住王哲的腰。
宋夏儿的手很凉，她需要王哲，不，准确的说，她需要一个人，一个能让她靠一靠的人。
安全感，这个男人一辈子无法体会，女人无法言语的情感需求，是许多情侣成为路人的致命一击，让多少爱人走散在茫茫然的失望之后。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宋夏儿的话在无人的街上，清脆、清晰。
“会，夏儿，范子琳就是个小肚鸡肠的女娃，你别和她一般见识。”王哲知道范子琳嫉妒宋夏儿。
一个长相可爱，家境殷实的女孩，遭人嫉妒是件多么正常的事情。但他低估了女人的嫉妒，羡慕嫉妒恨的递进关系已经在范子琳的情绪中走完过场。
“你知道为什么我只有叔叔，没有爸爸吗？”宋夏儿的声音变得柔软，她的脑袋靠在王哲的后背，双手抱的越来越紧。
“我妈妈是后来才认识叔叔的，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要我和妈妈，一个人回四川了。”宋夏儿没有等王哲开口说话，就自问自答起来。
平日里二十分钟的路程，这一晚，两个人足足用了近一个钟头。
人与人的相处，总会有几个升华的节点。
情侣之间的牵手，接吻，共度良宵，都是极具代表性的节点。而这个静谧的夜晚，猝不及防的成了王哲和宋夏儿感情之路上最为重要的时刻之一。
十八岁，除了上学认识的那些和自己一样天真烂漫、无知无畏的孩子以及少数几个老师外，父母几乎成了他们的全部。
“原生家庭”，这个当代网络的高频词汇，它的出现总会跟上“伤痛”“伤痕”“烙印”等等不友好的后缀。时过境迁，回望和宋夏儿在一起的那些年，王哲确信，人是环境的产物这句话绝对是至理名言，实事求是，无法反驳。
宋夏儿的父亲是四川人，命运鬼使神差地将他安排到凡城这座中原城市上中专，又鬼使神差地将宋夏儿的母亲也安排到那所中专上学。
于是，鬼使神差遇见鬼使神差，他们很快相爱，结婚。夏儿妈妈刚刚二十岁那年，宋夏儿降临这个光怪陆离的人世间，刚出生的宋夏儿，还随父亲姓陈，由于出生在夏天，妈妈希望自己的女儿像夏天一样，永远明媚，永远热烈，于是取名陈夏儿。
七岁以前的陈夏儿没能如妈妈的愿，用夏儿自己的描述，那七年是一个漫长的冬天。
爷爷突然病逝，父亲一去不归，夏儿妈妈没办法，只能将夏儿送到住在大西山的姥姥家。而久在大山之中生活的姥姥是个重男轻女的老太太。
七年，夏儿在姥姥和三个舅舅家轮流生活，除了二舅心软，照顾夏儿比较尽心外，其余的日子，她只不过享受多一双筷子的待遇。
夏儿妈妈要强，她把女儿的名字从陈夏儿改成宋夏儿，自己独自在凡城打拼，从山州市进些时髦的衣服，运到凡城商贸的小门面，自己当模特，自产自销。
后来，遇到了比自己大十岁，刚刚当上市工商局某科科长的赵科长，宋夏儿也终于被接到身边，再次成为城里人。
“有一次，姥姥出去赶集，家里的门上了锁，我一大早出去玩，回来的时候，门还是锁着的，只能蹲在门口的大石头上等，我等了好久，好久，太阳从东边跑到西边，姥姥还是没有回家，我饿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能继续等，后来，二舅来了，我蹲的时间可能太久了，脚都蹲麻了，二舅把我抱了起来，我问他，二舅，是不是大人们都不喜欢我，都不想要我啊？我好饿。二舅说，怎么会，二舅带夏儿回家，二舅家有好吃的。”
从小养尊处优的王哲有爱他的爸爸妈妈，他的姥姥不会让他等那么久，他也没有尝过挨饿的滋味，他心疼宋夏儿度过了那样的童年，但是，他无法感同身受，他能做的只是让夏儿多抱他一会儿，向她许下一辈子在一起的可笑誓言。
西城小区终究还是到了，王哲停了车，拉着宋夏儿的手，深深地，吻了夏儿。
那是两人在一起两年的第一次接吻。起因，却不是爱情，而是怜惜。
他需要抱紧这个女孩，他不知道什么算是爱，什么又是永远，但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他必须抱紧她，吻她，告诉她，未来的日子一定是美好的，他们会永远在一起，会相互依偎，相濡以沫，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