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打架
最让人兴奋的莫过于侮辱人、欺负人、奴役人。
如果没有人可供侮辱、欺负、奴役,就只能虐待自己、侮辱自己、奴役自己。比如,喝的烂醉如泥,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整宿整宿不睡觉,不断回忆痛彻心脾的过往。甚至产生自卑、自我否定、限定自我边界、麻痹精神世界等负面情绪,更甚者,如抑郁症、狂躁症、双向情感障碍。
这是谢一在一次山州聚会时输出的知识点,王哲似懂非懂的听了半天,觉得智商高的人,也挺麻烦,总是和自己过不去,还不如信奉现实主义来的真切。
而对于高三的学子,没有什么比高考更现实、更真切。
洛尔画室的灯还亮着,十几个高三学生为了即将到来的美术单招做着最后的冲刺,奋笔作画的他们还不知道,所谓的象牙塔并不是什么天堂,充其量不过是人生中一个稍大的避风港湾而已。
王哲像往常一样,坐在洛尔画室楼下的天之翼网咖等宋夏儿下课。这几年,过去的黑网吧鸟枪换炮,陆陆续续变成有上百台机子的正规网吧,之后又进一步升级,大沙发、大靠背,键盘闪出七种色彩,更名为网咖休闲会所。
王哲所在的天之翼网咖便是凡城一中附近最大的网咖,一共有三百台机子,人送外号“一中分校”。那些爱学习的、不爱学习的、家里有矿的、老爸摊煎饼的都一窝蜂聚在这里,享受一生中最后一站的公平。
凡城市一中门前的路很窄,没有机动车道和非机动车道的划分,大家热闹的挤在一起,蜂拥向前,有种旧城区特有的亲切感。整条街仅仅两公里长,除了凡城市一中、凡城市一小和一个部队的院子再没有其他的单位。
西边把头的是条步行街,说是步行街,其实就是三层商业用房。
一层临街生意比较好,大部分是卖煎饼果子、炒面、盖饭、奶茶的小铺子,还有几家宋夏儿、孙云、曾微娜这帮女生最爱去的首饰店、礼品店。
二层是天之翼网咖、几个小规模的网吧和两间台球厅。
三层清一色全是画室,一年又一年为凡城市一中的升学率贡献着绵薄之力。
毕业之后,大概有十年时间,王哲很少再去那条街。
他喜欢那条安静的街道,不像凡城新区的大马路。宽敞、井井有条、车水马龙却人情凉薄。
他喜欢那条街两旁的树,那些梧桐是凡城市刚建市就种上的,几十年的成长,让它们有点遮天蔽日的感觉,夏日时节走在下面,凉快得很。
可他不愿意去。那个青春开始的原点,总使自己触景生情,想起耗尽他所有心力的蹉跎往事。疲惫与无力让他本能的选择逃避,甚至在终于释怀、放下,故地重游的时候,校门的样子已然和记忆里的模样大相径庭。
王哲有些恍惚,不知道是校门后来重建了还是自己的记忆被岁月侵蚀了。不过,无论怎样,王哲依旧很少回去。
他甚至这样想过。当年,如果自己的父亲没有能力将与凡城市一中录取线相差五十分的自己调剂入学,自己就不会认识宋夏儿,不会认识孙云,不会认识高彬、范子琳、谢一、曾微娜,不会再和发小王大大、金小虎继续做朋友,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一切,自己是不是仍可以继续当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醉生梦死,天真无邪?
当然,这条短短的步行街也有像样的地方,比如白月光书店。
书店位于步行街的负一层,它的招牌很大,挂在一家卖牛肉面铺子的脚下。倔强又尴尬,像是向天之翼网咖叫板似的,仿佛在说,看,虽然我在租金便宜的负一层,但是,我才是这些高中生应该来的地方,而你,沙发再舒适,也始终是个渣渣。
王哲被天之翼网咖浓浓的烟味呛的不行,便下了楼,钻进白月光书店。
正对门口的方形柜台上摆着无数的“三年高考五年模拟”“黄冈密卷”,王哲看着直摇头,他可受不了题海战术的摧残。虽然已是高三上半学期,可他并不着急。
未来,他没想过,他不知道考不上大学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上大学,也许考上了,就去上,考不上?考不上,老爹大概总会给自己安排个事做吧。
“王哲!王哲!还在这儿晃荡,上面打起来了。”一个长着一张大众脸的女生立在白月光书店门口,冲里面大喊。好像革命年代那个正义凛然的通讯员,向大家报告前线的最新消息。
王哲并不认识她,似乎有些眼熟,大概也是凡城市一中的同学,再具体点,这个女生好像也是洛尔画室的。
“洛尔画室!”想到这,王哲一激灵。洛尔画室这会儿几乎全是女生,男生里,除了一两个刻苦的,大部分都跑到天之翼网咖打游戏了,怎么可能打架?
“愣着干啥?你家宋夏儿和范子琳打起来了。”不等王哲反应,女孩小跑到王哲身边抓起他的右手就往书店外拽。
洛尔画室,宋夏儿一手拿着带血的铅笔,一手扯住范子琳长长的头发,漂亮的脸蛋满是杀气。
许多校园霸凌故事并非发生在男生之间,故事的主角往往是两个为心爱男孩而争风吃醋的女生。而宋夏儿和范子琳正在上演的戏码,虽然有点校园霸凌的意思,但其中的纠葛的确和男生有关。
“她俩为什么打架?”王哲有点着急,他没想到平日里文文静静的宋夏儿会打架,更关键的是,到底是谁在打谁。
“因为,范子琳骂夏儿的妈妈是小”这位长相普通的女同学脑子还没完全宕机,“小三”的“三”字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怎么知道宋夏儿家里的事?”王哲心中纳闷。
人的一辈子都在治愈童年或者被童年治愈。
这话,同样是“人间清醒”谢一在某次喝酒或者唱歌间隙输出的知识点。他像一个行走的红尘中的人生哲学家,时不时就心血来潮,无偿为王哲这样的无知青年输送鸡汤。
这句话可能与王哲无关,而宋夏儿显然已在治愈与被治愈中反复挣扎,自我救赎多次。
她那根削的极尖的铅笔头深深地扎在范子琳的左胳膊上,范子琳的哀嚎让整条步行街的人和野狗都以为洛尔画室有个吸血鬼要变身。
鲜红的血染红范子琳雪白的肌肤,脚下的地板被血珠沁出暗红,凡城市一中最著名的女生打架事件,就此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