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真心话
玻璃酒杯里琥珀色的酒一杯杯下肚，却再也吐不出一句真心话。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只剩最后一个小时，你会拿来干什么？”
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王哲在第一排姑娘中选的。她不漂亮，却充满活力，小脑袋晃来晃去，眼睛里好似有使不尽的精力向外涌。
“嗯”王哲喝了一口百威，一丝丝的醉意竟让他开始认真思考这个无聊的问题。
“不会是要干坏事吧？”小姑娘眨了眨眼睛，蓝白相间的裙子和整个喝花酒的氛围格格不入。
“也许，是去见一个人吧。”
这是一次商务局，作为贸易公司的老板，王哲今晚的角色比较简单，就是结账。由于玩骰子的技术过于荒谬，除了喝酒，他选择盯着闪着绿光的大屏幕发呆。
“哥，我觉得，你肯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小姑娘不依不饶，欲擒故纵地引王哲继续往下说。
“呵呵”多年生意场的历练，早已成人精的王哲浅浅一笑，有点嘲讽，又有点感伤。
现在已是夜里11点40分，王哲看下手机，没有回答小姑娘的问题。
“哥，要不咱俩加个v？”小姑娘见王哲不说话，试探着转移话题。毕竟就要到十二点，要是王哲赶她走，今天后半场的收入就不知在哪位大哥手里攥着了。
某局的某科长已经喝的十分尽兴，他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搂着浑身散发浓郁香水味的姑娘向王哲靠近。
“兄弟，怎么不唱歌啊，今朝有酒今朝醉，来！”科长把话筒用力交到王哲手里。
几乎没有表情的脸上瞬间堆满笑容，王哲的确有经商的天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逢场作戏，遇水搭桥，遇路开车，智商、情商、逆商，商商在线。
“下面，请允许小弟和我们最最敬爱的首长合唱一曲，请大家鼓掌！”今晚之前，王哲就打听到，这位主角是从军队转业到地方的干部，最喜欢别人喊他首长。
小姑娘赶紧随着王哲站到包房的中央，小巧的身子在音响剧烈的伴奏声中宛如一朵纯洁的、一尘不染的丁香花。
一曲唱罢，王哲半倚着沙发，点上一支荷花。淡淡的烟草味让他迅速从聒噪的环境中抽离。
“哥，你唱的真好。”
听到这句标准的场面话，王哲抬手把玻璃酒杯晃了晃，他本不喜欢百威，只是这位科长大人爱这口儿，只好勉强喝着。
晚餐时的白酒已经消化的差不多，王哲把手机放到桌子上，腾出一只手拉起小姑娘。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一双冷峻的眼睛看着一晚上卖力没话找话的小姑娘。王哲问的很正经，好像他那些法学院的同学在办案件。
和年少时一样，他仍旧那样刻薄，那样咄咄逼人。凭着一股子机灵劲儿，看穿对方的真实想法，便一定要挑明说出来，最好选在大庭广众的场合，以显示自己的聪明与机敏。
“哪有，怎么会？！”虽然刚刚步入社会，无论是何种无奈缘由让她选择或被迫选择沦落这种场所赚钱糊口，但是，毕竟这是个老场子，领班的岗前培训还是必经环节。
不要和客人争对错，不要和客人谈感情，多劝酒，多拿提成。领班小姐姐的话言犹在耳。
“虚伪，不喜欢就不喜欢嘛，何必说假话。”看着正在自我陶醉的一群社会“中坚力量”，王哲知道，今天不到一两点，自己回不了家。
许多人都有这样的性格癖好。他们有种强烈的欲望，想要说真话，想要听真话，想要敞开心扉，想要证明自己是真性情。
可惜，红尘中的大多数人，偏爱阿谀奉承、顺心顺意的假话。
“说什么王权富贵，怕什么戒律清规”科长耐人寻味的唱腔把王哲拉回现实。
领导喝酒，我倒酒。领导讲话，我点头。领导唱歌，我鼓掌。
王哲眼看这位科长大人已经渐入佳境，不失时机地带头鼓起掌。
别觉得谁会喝醉，在这个名利场玩耍的人，都是一级演员。这是王哲在一个地摊儿上学到的。打那个不知名的地摊儿开始，无论什么局，无论谁喝的如何稀烂，王哲都会摆正自己的位置，言行举止不越雷池一步。
聪明人，从善如流，知行合一。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也许是百威的作用，也许是王哲装的太过正经，十足一头善良的大尾巴狼。小姑娘终于犯了清规戒律，在喝花酒的场合忘却领班小姐姐的警告，吐露真言。
每年的初夏到初秋，王哲只需要两双鞋。一双布鞋工作穿，一双拖鞋散步穿。这会儿，他穿的正是那双价值一千八百元的老布鞋。
心理防线裂了口子，小姑娘闷了口酒，一饮而尽后用左手豪迈地擦擦嘴角，几滴酒水顺势洒在王哲的布鞋上。
不喜欢没关系，为什么要说出来？说出来没关系，为什么要弄湿我的布鞋？
在心理上从未成年人成长为成年人，一个重要的标志就是，不再直来直去，而是永远旁敲侧击，声东击西，指鹿为马，迂回迂回再迂回。
“你可以走了。”王哲说完话，看了一下表，还差2分钟12点整。
其实，无论这个小姑娘说不说真话，王哲都会找借口让她离场。原因很简单，刚落座的时候，科长大人以及他的狐朋狗友们都点了姑娘，自己不点，影响气氛。现在让她走，不是为了省钱，而是她的真心话游戏勾起了王哲不美好的回忆。
有的时候，办事需要讲原则。有的时候，办事需要凭感觉，或者说需要靠运气。
这个小姑娘，明显运气不太好，怨不得谁。
如果真心话大冒险游戏是小姑娘输多赢少，王哲兴许被好奇心驱使，会和她多聊几句，让她留到曲终散场。又或者，小姑娘，长得像孙云，哪怕只是和孙云的气质有一丁点吻合也好。
怎奈，人生从来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好在小姑娘年轻气盛，倒也没有过多纠缠，背上蓝白相间的小挎包，潇洒走一回，关门时还不忘给王哲来个飞吻，算是成全了她这个年纪应有的古灵精怪和自在洒脱。
孙云
王哲抿了口酒，又点燃一支荷花细支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