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棋局
村中,一处草堂内。
白袍老者苏幕遮眼眸微闭,独坐棋桌前,手中白棋悬空良久,迟迟不落。
正此时,一只蜂鸟落于肩头,转瞬又虚化成影。
半晌,苏幕遮才将眼眸睁开,悬空的手终是落下,而随着白棋落子,棋盘上风云突变,白子大龙已成,正待绞杀黑棋。
苏幕遮却轻叹一声,不知是为黑棋惋惜,还是在感慨这处处变化的棋局。
“咚,咚。”
下一刻,村中里长叩门而入,神态拘谨,双手抱拳,躬身行礼道:“苏先生,先前多亏您,现在村里来了许多外乡人,可是给村中添了不少人气呢!”说着,脸上笑意已是掩饰不住。
苏幕遮看一眼正自得意的里长,笑笑说道:“看里长如此高兴,怕不只因这点人气吧。”
里长谄笑的点点头,“是了是了,得苏先生这一计,村里乡亲供应那些外乡之人吃喝、住宿,也是赚得些许银钱,外加那卖图所得,许是能给村里换些布匹农具,耕牛种子了”
苏幕遮被里长唠叨的心烦,摆手打断话头,面上仍旧摆足姿态道:“里长好心,我自是要成全的,方才交代之事可是办了?”
里长见这苏先生问到正事,急忙答道:“村里人陆续都已到了,我来正是跟您说此事呢,若无变化,那便按您先前吩咐的去办了。”
闻言,苏幕遮缓缓起身,轻抚一下袍衣,顺手拿起桌上羽扇,向门外一指,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里长会意,立刻行了一礼退出门外,随手将屋门带上,转身离去。
此时,屋内转出一消瘦青年。
同样身着白袍,只是不似苏幕遮那般素净,袍子一角绣着一只梅花,腰间更是挂满零碎,镶金的玉葫芦、透绿的玉佩、金丝点缀的香囊、翡翠为骨的折扇,打眼看去,金玉满身,好不贵气。
青年来到苏幕遮身后,随手拿出腰间折扇,‘哗’的一声打开,手腕一转,将折扇放在胸前轻轻摇动,带起的微风将脸颊边的两缕鬓角吹得飘起,配上那对三白眼,让人感觉潇洒中又带着些阴冷。
青年慵懒的坐在棋桌旁,瞥了一眼桌上的棋局,缓缓开口,“苏长老,既然大龙已成,那便开始吧。”说着,将折扇挡在面前,只露那双阴冷的眼睛注视着苏幕遮。
苏幕遮脸上露出一丝不为人查的厌恶,随即一脸严肃的道:“局虽已成,但,还有些变数,不如再等些时候,或许”
青年眼神一冷,手中折扇呼的扇出,将桌上棋子尽数拍飞,打在草堂墙壁中,瞬间将墙壁击穿,留下一个个透光的空洞。
“苏幕遮,我让你助我取这无量尊者仙骨,你若老实助我,我尚能在我父面前替你宗门美言几句,倘若你再这般假仁假义,浪费时间,哼哼”青年冷笑一声,单手拿起桌上的瓷质棋娄,手掌一震,刹那间棋娄化为粉末,接着一扇,又化作尘土飘散而去。
苏幕遮见此,眉头微微一皱,思索片刻后,叹息一声,“终是要为宗门传承计”
青年见目的达成,便又换了一副嘴脸,恭敬的起身将苏幕遮扶于坐上,又提起茶壶将其桌前茶碗倒满,满脸堆笑的道:“苏长老且宽心,那流传各地的寻路图皆是由我府中手下乔装散播出去,打的也都是这桃源村的名号,事后真要败露,也追不到你苏长老跟中岳剑宗的头上”
青年停顿片刻,斜眼见苏幕遮已然听了进去,便随手拿起一个茶碗,给自己倒满,“再者说,不过些许乡野村夫罢了,何足道哉,想想那墓中,可是绝世典籍功法,宝器灵药,足可保你中岳剑宗重回巅峰!而晚辈,只需那无量尊者的仙骨足矣。”
说罢,青年眼眸一斜,见苏幕遮眼中愈发炽热,知道自己打中对方三寸,嘴角便露出得意的奸笑,手中的茶碗也凑近嘴边轻嘬一口,还不待下咽,便又猛地将茶水吐出,嘴中还嘀咕着:“什么东西,粗鄙难咽。”
苏幕遮对青年举动倘若未闻,心中所想皆是宗门兴衰,想百年前,自己所在中岳剑宗也是这大梁国的顶尖宗门,甚至历代君王登基前,也要登上中岳山,在剑宗供奉的神祇前,敬告天帝,求得护佑。
可就在十几年前,大梁国内兵戈四起,新皇叛乱得位,而老宗主一意孤行,为求那虚无缥缈的道义所在,不顾众人反对,率众驰援败局已定的旧皇,最终落得身败。
经此,虽然宗门倚仗着百年名望,免于重罚,可也落得个断绝供奉,查抄外产,任由自生自灭的下场。
没了那修炼资源,只几年光景门中底子便逃散大半,如今别说在大梁国,就算放在齐州也只是勉强维持着表面光鲜。
“也罢,也罢。”
苏幕遮紧闭双眸,似是在做天人交战,平复良久后,终是吐出这几个字。
旋即,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侧脸对着青年说道:“先前,我用神魂探明,那半柄流光却已找到,只是寻得残剑之人看手段却非寻常修士,我们是否”
青年站起身,用衣袖在身上轻拂几下,轻蔑地笑了笑道:“这‘坟中器’我们在山中寻了多日都未寻到,却被这群贪心的修士抢先一步。”
说着,手在虚空一挥,手掌上出现一张图,“苏长老莫要担心,些许蝼蚁,小可自会解决,苏长老只要安心助我开启血阵即可。”
说罢,便推门而去。
草堂内,白袍老者从地上捡起一枚黑子,观详半天后,用力的定在棋盘上,嘴角上露出一抹渗人的笑。
此时,江白与兰儿正赶着牛群慢悠悠的在村中行进。
村子的耕牛均养在祠堂对面的牛棚,二人正巧将牛赶去棚中再前去听里长训话。
一路行来,见村中形形色色多了许多外乡人,有的身着锦袍手提长剑,有的宽衣大衫肩扛大斧,甚至还见到几个身着道袍手拿浮尘的道人。
他们虽形色各异,但手中却都有一份寻路图,嘴上讨论的也是“无量尊者”、“绝世功法”等事。
见此,江白小声的向兰儿说道:“看来里长的计策是成了,也不知这老头脑袋怎么突然开了窍,倒想出这么个生财之道。”
见兰儿半天没有回应,便转头看去。
只见兰儿正专心盯着路边两个提剑女子,眼神中满是羡慕之色,“白哥儿,这些修士真是飒爽啊!”
江白顺着兰儿的目光看了看,随后又怜爱的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道:“兰儿不用羡慕,等哥哥攒够了钱,也去州城给你挑本上好的功法,到时候咱们兰儿也是人人羡慕的修士!”
兰儿听闻,高兴的将脑袋贴在江白的背上,嘴里喊着,“白哥儿最好啦!”
可不待高兴多久,似是想到什么,神色沮丧,嘟着小嘴道:“可是爹说过,肉胎凡骨是习不得功法的。”
江兰儿的父亲曾在州城中教过几年书,自然耳濡目染许多修炼之事,回村后经常以此为谈资在酒桌上谈及,江兰儿也自是听得多了。
看着兰儿嘟起的小嘴,江白赶紧问道:“那要如何才能变成修士呢?”
不知是不是爱显摆也会遗传,听到江白发问,兰儿立刻来了兴致,坐正身体,学着父亲那样摇头晃脑的说道:“修炼一事,道险且长,且需恒心,潜心钻研。”
“其次还得家境殷实,有大把钱财购买那些价比黄金的元石,借助元石中的元力,洗涤凡骨,这期间消耗的丹石得有这么不,得这么多!”
说着,兰儿伸出一只手在空中虚抓一下,可能觉得不够多,又将手掌并在一起,向上一捧,展示给江白看。
随即接着道:“而且成不成还不一定呢,要是不成就只不过是个厉害一点的凡人,但要是成了,那可不得了呢,那时骨肉中的浊物都被元力洗涤清澈,体内形成属于自己的精元,人也会变得神明骨轻,能清晰感知元力随经脉的流动,这就算真正踏上武道的第一途,破凡境。”
说到此,兰儿咂吧两下小嘴,看江白正认真听着,于是满意的继续说道:“到了破凡境,修士就可以通过修炼前人留下的功法秘籍来炼化体内的精元,使之更加精纯,还可以学习各种武技,利用元力施展出来,可厉害呢。”
“但无论炼化精元还是施展武技都需要耗费体内元力,那时候需要的元石就得一大堆。”兰儿把手伸直,在身前用力的比划出一个大圈。
听完,江白惊讶道:“那岂不是要花掉一推车的铜钱。”
兰儿嗤笑一声,“何止呢,有的大户人家为了修炼,把自己三进的大院子都卖掉了呢”
江白更是惊讶,想想自己攒好久的牛粪才能卖五文,这些修士修炼一天都够自己卖上一年的牛粪钱了。
想罢转头道:“接着说呀。”
听到催促,兰儿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等到自身的精元修炼扎实,便可凝聚成形,在体内结成元丹,便算又上了一境,叫做结丹境”
“我爹曾经见过一个结丹境的剑修在施展武技的时候,剑气横飞,相当恐怖呢!这个修为,一般都是世家大族才能出的呢”
正听到兴起,兰儿突然停顿,江白急忙催促道:“结丹再往上呢?”
兰儿皱了皱眉,抠着手道:“再往上我爹也不知道了”
抬头看着江白,兰儿苦笑一声道:“像我们这些乡清苦人家,没得那些钱财买丹石,所以修士的路早就封死啦。”
江白闻言,朝兰儿一笑,安慰道:“有哥哥在,兰儿别担心,等哥哥再长几岁,就去齐州城闯闯,定能寻个发财的路子,买一大堆丹石,让我们兰儿当饭吃!”
听到江白的话,兰儿顿时又开心的大笑起来,两只脚也在牛背上不停地摇摆,身下老牛发出哞哞声,似是在抗议女孩儿在他背上折腾。
兰儿从背后紧紧抱着江白。
对江白的话她深信不疑,可也从未真的期盼什么,此时此刻,心中唯独想着,“即使就如这般,有白哥儿天天陪着,做不做那修士也都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