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种欢喜之因
京城,白宅。
这个年关,白子苏不曾回新乡县。
从惠州回来,一晃三个月过去,这都年三十了,阿熙也未曾来过一封信,似乎已全然将他忘记,小丫头也是狠心得很。他也默契地对她不闻不问。
他站在密室里,拿着娇娘留下的那根金簪细细擦拭,擦得锃亮。
一年了,一年的时日如白驹过隙,一晃而去。
他似几日前才携了她的手,与她两人在这宅子里拜堂成亲,不过一对红烛,两个囍字。她不嫌他彩礼少,他不介意她嫁妆多,她不嫌弃他月俸低,倒是惊讶他捧出许多珍宝。
那些珍宝,和密室里的银子,来路各异。
白家自有的,上头赏赐的,也有做不成自杀现场的人家中带走的财宝。
总不能一杀便走,总归要给人一些过得去的理由,要么自尽,要么劫财,不生别的枝节。
至于这些财物,财来财去,在谁的手里便是谁保管,何必拘泥于原有主人,毕竟,它们原本也不一定理应属于他们。
他白子苏下手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若是无名无姓,还轮不到他来取命。
有头有脸的人,他们手中丰盛的财物,有多少是他们自己的辛苦所得?不过都是别人送来代为保管而已。
身侧有一丝冷风,有人打开房门走了进来。
是福叔,头发上沾着些浅白的雪花,显得更苍老了些:“公子,殿下的密信,阿生带回来的。”
“外头下雪了?”
“是,下得还不小。”
“哦。”
他接过信,打开看了一下:“内阁大学士宋端,你派人查一下他。”
“是。”
“等等。”
福叔停住脚,等着他说话。
“今日年三十,先把年过了吧。”
“是。”
“福叔,你有六十了吧?”
“过了今晚便六十了。”
“还想着退隐么?你要知道,你并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福叔脸上的褶皱更深了:“活了一辈子,还未曾替自己活过一天。”
白子苏叹口气:“谁不是这样呢?没了这辈子,不还有下辈子么。”
“这辈子都活不明白,下辈子也不一定能明白。”
“唔。过了这阵子再说吧,还有件事要辛苦你去做。”
“公子客气了,都是属下该做的。公子您吩咐。”
“还有半个月,我那两个舅哥便要上门催债了。我想了一下,这个宅子也不值五千两,不如把宅子给他们吧,我们再买一处。”
“这宅子是殿下赐的,这样子合适么?”
“我这边的银两不够,早晚要抵给他们。”
“不如我”
“不必了,他们是娇娘的家人,我不想做得太绝。何况,皇帝脚下,事情不必闹大。”
“是。”
福叔退了出去。白子苏宅心仁厚,念旧情,说不准能对他这个求着退隐的老部属放上一马。只是,即便白子苏放过他,更上头的那位,可肯放过他?
雪越下越大,不过半日,院里已经积起了寸半的厚雪。
书房里放着炭盆,白子苏坐在书案前,想着写封家信。虽然半个多月前才写过,不过坐着无事,再写一封也可:阿熙
明明是家信,怎地写给那个傻丫头了?
重新写:阿熙
罢了,接着写吧,反正写完便烧掉:记汝八岁垂髫,偶遇春日当河,惜握轻足。念萍水之缘,种欢喜之因,恨珠玉在怀,奈何陋匣,郁郁不得相拥。可惜胭脂,转首白头,遥遥千里,满怀情思。子苏
分明是一首情诗。
他举着信纸,看着纸上干脆利落的几行字迹,苦笑一声。这种小心思,连他自己都觉得赧颜。
娇娘才走不足一年,他便惦上了别的女子,还是自家小厮。
即便是自家小厮,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他,他也不一定配得上她。
他白子苏看着人模人样,却活得如阴沟里的老鼠,难怪福叔年已花甲还心心念念想要“做一回自己”。他无家无室,做了便做了。他白子苏背后还有白家,福虽不能及,祸却必能到。
一股香气飘进来,福叔端着满托盘的菜和酒走进来。
白子苏将信纸随手夹进手边的书册。如今身边没有小厮,他还得亲自整理书案。
对雪饮斟,倒是别有风趣。
不知阿熙,此时和谁在一起呢?她还回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