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醒了

    福叔在前院已经蹲了半宿，看着宅门被推开，月光清亮，照着被扔进来的三条死狗，又听着桂熙在宅门口跟人说话，话里“银子”、“大人”让他听在耳里，琢磨在心里。接着桂熙便进来了，拖着那三条死狗往后边走去。

    福叔静悄悄地跟上，见那狗血在地上拖出又长又宽的痕迹，不禁嫌弃地咂了下嘴。却见桂熙顿了一下身形，扔下死狗飞快地窜进她的睡房了。

    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咂嘴声吓着了，桂熙一头钻进被窝裹紧自己，直觉着头发仍是根根竖着，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身子也忍不住打摆子。

    驱邪的黑狗没找着，这精怪莫不是在院子里游荡，还是又引了别的精怪回来了？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桂熙缩在被窝里默默地念了一会，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把头探出被子看了一下，屋里还跟平时一样，便鼓气勇气下床把房门从里边插上，稍许安心些。

    算了，明日再去找黑狗罢。

    迷迷糊糊地，桂熙又看到那个披散着头发只裹了一层布的女人，那女人在冲着别人叫喊、哭泣，却看不见她在冲什么人，也听不清她在喊什么，只觉着她此刻很愤怒、很心碎、很痛苦。

    很奇怪，那女人的心碎与痛苦桂熙全都感受到了，她流下泪来，朝那女人走了过去，想要去拥抱她、安慰她。她却转头望向她，她和她长得如此相像，简直一模一样。

    耳边响起一阵很吵的声音，有人在唱着听不懂的歌，声调起起伏伏，一会像是公鸡打鸣，一会又像是小猪哼叫，还夹杂着刺耳的钹磬声，那吵闹的声音从屋外进到屋里，离她的床越来越近。

    她不是已经把门从里边插上了么？

    又闻着一阵似是烧香的那种味，呛人得很，那些烟好像跟着那声音进来了，直钻进她的鼻子。

    那唱歌的声音近在床前，桂熙怕极了，闭紧双眼，不知自己掉入哪个鬼界。

    终于那嘈杂的声音停住了。

    桂熙感觉有人走到床前看她，不止一个。他们都站在床头看着她，大约是在思忖着如何将她大卸八块。

    却听其中一人语气担忧地说道：“怎地还不醒？”却是白子苏的声音。

    鬼界怎么会有他，一定是哪只鬼假扮的，想骗她睁开眼睛。

    一只温暖的手掌覆到她额上，又是他的声音：“倒也不烫了。”

    那手掌是暖的，不是鬼的冰冷。桂熙睁开眼睛，白子苏的面孔映到她眼里，他正一脸担心地俯身看着她。看她醒来，脸上浮起惊喜：“醒了？”

    “醒了。”他站直身子，又说了一句，吁了一口气，眉眼舒展开来。

    床边还站着福叔，还有一个穿着蓝底红外袍的道士，拎着一支木剑，那木剑的样子跟她刚开始练剑时用的差不离。

    “嗯，醒了，醒了。”他们纷纷说道，都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桂熙坐起身来，她心里仍残留着梦里撕心裂肺的难受，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仙师，他的魂是不是还未曾全部回来？怎地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福叔问那道士。

    “失魂之人刚醒时是这样，再养些时日便好了。若是不好，贫道再替他招次魂。”道士回道。

    三人便出去了，白子苏仍是撑着拐杖，不过那只伤腿可以点地了。

    睡房的门开着，没有人想着要关上。那门栓断裂了，裂开的地方露出了浅黄的新鲜的木头，桂熙下了床走过去查看，插木的木块掉落在门后，亦是断开来，断口处全是木刺。

    是谁踢坏了她的门？

    “你怎么起来了？”白子苏在门口问道。

    “谁踢的？”

    “福叔。”

    “他踢我门做什么？”桂熙有些生气。

    “你睡了一天不出来，敲门也不应，便踢了。”白子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若不是福叔踢开这门，你这会儿说不定死在里边了。”

    “为何？”桂熙打了个寒颤，难道屋里真有鬼？

    “你发热了，说胡话打摆子，汤药灌不进，福叔说你那晚可能招邪了，才请了道士来帮你驱邪。”

    “我招邪了？”

    “或许。你那晚跑出去做什么？还拖了几条死狗回来。”

    桂熙看着他：“我”

    要不要告诉他她原本是想去找黑狗替他驱邪呢，结果变成他找道士来给她驱邪了。丢人，不说也罢。

    福叔端着一碗白粥过来：“阿熙，先喝点粥。你这三日不醒，公子急得都上火了。”

    “三日？”桂熙仔细地看了看白子苏，果见他的嘴唇起皮，都有了裂痕。

    “醒了便好。”白子苏一直看着她的表情，见她吞吞吐吐，福叔又送了粥过来，也不再追问。

    桂熙只觉肚子空空，腹鸣如鼓，见到福叔只端了一碗粥，急了：“只有粥吗？”

    福叔愕然：“是啊，你这小厮难道还想吃山珍海味？”

    “我带回来的那几条狗，狗肉呢？”

    “你三日未进食，此时只能喝些清淡的粥，那些狗肉我们替你吃了。”福叔笑呵呵地，一脸回味。

    白子苏也在一旁笑而不语。

    “难怪会上火！”桂熙气恼地喊了一句，接过福叔手里那碗几乎可以看到碗底的清粥，含泪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