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她要卑微地去敲白宅的门吗
她在巷子来回走了两遍,夜色已晚,周遭安安静静地,人们大多已经安歇。
捡了几块石子,又将短刀握在手中。桂熙走到毛大郎的院门前,往里丢了一颗石子。院里的说话声停止了。
她又丢了一颗石子进去,那咣当咣当的脚步声便走出屋门,立在院中。
轻轻敲了两下门搭,桂熙静悄悄地退到隔壁院门,将身子尽量往里掩去。
毛家的院门开了,听那粗重的呼吸声,毛大郎应该探了探头,又关了门。脚步往里走去。
桂熙上前在门上又轻轻敲了两下,随即缩回暗处。
脚步声有些暴起,毛大郎开了门走了出来,立在巷子里左右察看,准备抓那恶作剧的混帐,却觉着脖颈处一凉,身后有人低低地说道:“银子拿出来。”
“银子在屋里。”毛大郎听着说话声音便知是桂熙寻过来了,本是不怕的,此刻脖颈先是凉了一下,又是痛了一下,随即有热乎乎的东西往下淌,想必是已经见了血,想不到这少年真是手辣,毛大郎的腿脚便有些发软,说话也打了颤,“真,真在屋里。”
“屋里还有谁?”桂熙身量比毛大郎矮上一截,用短刀从身后抵着他脖颈时已是举着手觉着吃力,刚才不过一时手抖,竟将他刺出血来。此刻也不敢轻易进屋,生怕里面还有别的壮年男子。
毛大郎也不敢轻易带她进屋,生怕她凶性大发,杀了他和他娘。
两人僵持在门外,各自心惊胆颤。
门里却出来了手执蜡烛的老妇人,一见有人拿着雪亮的刀顶着她儿子的脖子,不管不顾惊叫起来,声音虽嘶哑,在这夜色中也足以惊动四邻,蜡烛也跌落在地,在地上转了两转便熄了火,顿时光线又是一暗。
两人都吓得一哆嗦,毛大郎心想桂熙必定要下杀手了,裤裆一时湿透,却见桂熙收回短刀,头也不回地溜走了。毛大郎顿时瘫坐在地:“娘哎,差点害了我。”
桂熙被老妇人的叫喊吓得一溜烟跑掉了,转过一条巷子却听身后有人追赶,脚步啪答啪答,以为又遇上了管闲事之人,慌不择路,竟转入了一条死巷,面前一堵墙挡住了去路。
身后人追了进来,桂熙缩到角落里,举起短刀准备跟来人拼命。却见追赶的人身量矮小,站在巷口往里张望,气喘吁吁,定睛一看,竟是福来。福来没有看到躲在角落里的桂熙,东张西望着,看不到人,便低声喊了一声:“哥。”
“做什么?”桂熙应了一声,把福来吓得抖了一抖。
“过来。”桂熙又说了一句,福来摸索着走了进去,终于看到角落里黑乎乎一团影子。
“哥,不曾有事吧?”福来蹲到她身边,跟她靠在一起。
桂熙把短刀放进绑腿:“才刚怎么不出声,还以为又被人追了。”
“不敢喊,把引来别人。那人可曾追上你?”
“原本追不上,有人多管闲事截了,赔掉了五两银子。”
“啊?那银子没了?”
“嗯。”
福来有些丧气:“还好身上还有些银子。”又想起来什么,“才刚那边有人喊叫,你便出来了,怎么回事?”
“想把那五两银子要回来的。”
“要回来了么?”
桂熙转头瞪他:“你说要回来了么?”
福来又叹了口气。
“白忙乎了。今晚就睡这里吧。”桂熙把行李里的两件衣服拿出来,一件给福来,一件盖在自己身上,两人挤在一起睡着了。
梦里桂熙又见到那个裹着一块布的披头散发的女子,远远地望着她。她和她对望着,渐渐地桂熙发现那个女子和自己长得有点像。
还未看清,桂熙便醒了,天光已照亮了巷子,福来把头靠在她肩膀上睡得流哈喇子。
昨日未进白宅,也不知道白子苏会不会替她担心,或许会,或许不会。他已经把她当作累赘丢了出去。她不在,想必他清静了许多。等过段时间,他便会再找一个少夫人,也便有人在他身边照顾他了。从此以后,天涯两茫茫,他过他的神仙快活日子,她默默地活在新乡县做一个家仆或者在京城流浪做一个乞丐,他不会知道,也不会再管她。他会忘了她,他永远不知道她曾把他当成天上的明月。
酸楚如水浪一般滚过桂熙的心头,一滴眼泪静悄悄地从眼角流下。
她想他,想见到他,哪怕被他骂蠢货,哪怕被他责罚,只要看见他,她便是高兴的。
她要卑微地再去敲白宅的门吗?只要走过几条街,她便能去敲那个门了。然而她不想,她不想被他看轻,也不想从此失去退出的自由,即便人生原本便是不自由的。
做过千金小姐的人,在心里边是会一直把自己当成千金小姐,即便眼下如此卑微与缈小。桂熙的心底里,仍是那个娇滴滴的知画。若是她不曾做桂熙,那个知画,今日会卑微地将自己低到尘埃里吗?她或许会,因为她不知道什么是卑微,可我不会,我知道什么是卑微,我便不能忍受自己卑微。
“还去找屋子么?”福来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捅了捅正在胡思乱想的桂熙。
她惊了一下,抹了抹脸:“自然要找的。不过,我们先去看看贩卖什么,正好一边去卖一边找屋子。”
“行。”福来把衣服还给桂熙,站起身来。
没有水可以用来洗漱,桂熙只好用干帕子擦了擦脸,仍是觉着脸上像蒙了一层蛛网似的很不舒服,还好水囊里还有些水,便倒在帕子上,勉强润了一下脸庞,总算好过了一些。衣服仍是卷在包袱里背在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