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为何不见悲伤之色
福叔回到书房，见桂熙毫无规矩地歪着身子靠在书案上跟白子苏说话，有些意外，一双眼睛也在白子苏和桂熙身上来回看了一遍，见白子苏抬眼看他，便收回目光站定身子：“公子，他们走了。”
“嗯。”白子苏点点头，“明日把少夫人的嫁妆给他们送回去。”
“是。”
“对了，那送信的烧了埋了吧。”
“是。”福叔欠了欠身，退了出去。
两人就像吩咐杀条鱼埋条狗似的平常，像是这样的勾当做的多了。桂熙心想，这白子苏不像看起来这么简单，还得防着点，别回头得罪了他也被这样烧了埋了，死得静悄悄的，连娘亲都不知道。
白子苏看她在一旁出神，拍拍她的手肘：“要不要一起去？”
脑子里想想就够了，桂熙摇摇头：“不去。”
“可是难得一见。”
桂熙看看白子苏的眼睛，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瞳仁黑亮亮的，看不出一丝凶残，但他视杀人放火如平常。
“怕了？”白子苏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桂熙摇摇头，抿唇不说话。
白子苏微微笑了笑：“天黑了，去做饭吧。”
如今宅里连了桂熙只有三个仆人，那个阿生不常在宅子，这会儿福叔去处理那个尸体了，做饭这事可不就落到桂熙头上。看白子苏把家底都掏给俩舅哥了，想必也请不起再多的仆人，何况宅子里还有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桂熙乖乖去了厨房，叹了口气。原来白子苏诓了她来京城，是让她来当奴仆的。训练她练武功，说不准是打算让她做他的杀手，怎么就偏偏选了她，准是看中了她好骗。这可如何是好，桂熙犯了愁。
厨房里原有一条约二斤的五花猪肉，桂熙把它切成块，削了几块土豆放在一起红烧，又剥了半棵白菜放点盐巴煮了煮。
走一步看一步吧，眼下白子苏对她还算不错，若无意外的话，她应该还能在他手下平安一阵子。
饭后，白子苏仍是坐在书房内，翻着一本书，伤腿搁在一张条凳上。
桂熙坐在旁边的一张矮凳上，也拿了本书翻看，炭盆烤得身后暖烘烘的。余光里感觉白子苏在看她，桂熙转头看向他。
“阿熙若是女子，想必娇俏得很。”白子苏看着她说道，桂熙今日的头发用一条帕子束着，闲闲地搭在脑后。
“公子若是女子，想必也是娇俏得很。”桂熙回道。白子苏下颌骨处带有棱角，不似桂熙的鹅蛋脸顺滑，自然不会那么像女子俏丽。但这么说了，便不显得她心虚了。
白子苏果然笑笑，便将目光转回到书册上，不再继续说下去。翻了两页纸，感觉一旁的桂熙在盯着他看，转过头去，果然她的视线落在他脸上。
“大公子。”
“嗯？”
“您是不是很喜欢少夫人？”
白子苏一楞，点点头：“是。”
“那为何不见你悲伤之色？”
啪！白子苏把手中书册狠狠地甩到书案上，脸色沉了下来。
桂熙吓得一哆嗦，她嘴太欠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手指头直往人家的伤处戳。看白子苏眉间怒色顿起，桂熙扔下手中书，站起来便往外逃，刚逃出两步手腕便被一股力拉住，低头一看，竟是白子苏的软鞭缠在她腕上。
白子苏将软鞭往回一收，桂熙便被扯着身子转了一圈，跨了两步跪倒在他跟前。白子苏看着眼前满眼惊惶的桂熙，这个少年不够听话，不够聪明，不够谨慎，正式跟在他身边也不过十日左右，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把他带出来，难道仅仅是因为数年前的一面之缘，仅仅是在新乡县时看他顺眼吗？自己的宅子里原本是不适合他来的。若是现在杀了他．．．
可他是无辜的，他的手上不曾沾过不该沾的血，他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他跟他，没有立场不同，没有利益冲突，他没有杀他的理由。何况，他那么纯真，对他毫不设防，他不止一次地挡在他的面前，自不量力地替他阻挡凶险．．．
白子苏的心软了，软鞭也松了开来，软塌塌地垂落在地上。
是啊，他问的没错。他为什么不悲伤？看到娇娘白着脸闭着眼躺在那骯脏的泥土里时，他的心已经被悲伤击得粉碎了。她的两个哥哥两次前来讹诈，若不是他使了点颜色给他们看，他们非得把他闹得比一无所有更悲惨，他对韦家的情义似乎也淡了。如今他的心仿佛已经死了，既然死了，那又何来悲伤呢？
可是这一切，眼前的这个少年他懂吗？他根本不懂。
白子苏松开手，任由软鞭落在地上。他抚着桂熙的脸颊，像是看到了十五岁之前的自己，对这世界的黑暗一无所知，对人性总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桂熙看着白子苏脸上的杀气涌上又退去，他的眼睛里盈起了悲哀，她知道自己又一次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不由得又惊又怕，又心疼。她握住白子苏抚摸自己脸颊的手，眼泪滚滚而下。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提醒他们夜深了。
白子苏抚去桂熙脸上的泪痕，“对不住阿熙，让你受惊吓了。”
“是我不对，我不该戳公子的伤心事。”桂熙低下头。
“睡去吧。”白子苏略显疲惫地说道。
“是。”
桂熙站起身来，把拐杖递给白子苏，扶着他回了睡房躺下，又轻轻地给他盖上被子，正准备退出去。白子苏从被子下伸出手握住她：“阿熙，今晚陪我一起睡。”
“什么？”桂熙睁大眼睛，没料到他会提这样的要求。
“不愿么？怕了我了么？”
“不是，大公子。”桂熙低低地回答。
白子苏看着她，见她仍是一脸犹豫，失望地松开手：“无妨，你去睡吧。”
桂熙想了想，脱下鞋，盘腿坐在被子上：“大公子，你睡吧，我看着你。”
白子苏忍不住笑了：“你看着我我怎么睡？去吧，真以为我把你当兔儿爷了么？我不好这口。”
“兔儿爷到底是什么？”桂熙好奇地看着他。
白子苏将胳膊遮在脸上憋着笑，笑了一会儿：“快回你屋去，烦人。”
桂熙一头雾水地下床穿鞋走路，打算第二日去问一下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