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呵，男人
众所周知，免费的不仅是最好的，还是最贵的。
江夫人生于高门，糟过大难，更知道谨小慎微的道理，所以也把话说在前头：
“没什么，老姐姐，只是我家老爷在街上，遇见有家店做什么促销活动。说愿意爬山到灵感山上的，可以凭信物免费换五两腐乳。”江夫人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虽说是在跟个以后也许再见不得面的陌生人说这些，可江夫人还是有些“爱占便宜”的羞涩。
不过她可想差了。
这位大婶两眼放光：“我多嘴问一句，那家铺面名叫什么？在哪条街上？赶明儿我也去看看。说出来不怕老妹妹你笑话，五两腐乳虽说不多，也要五个子儿。能省下五个子儿，我那小孙子就能多甜一回嘴儿！”
“甚好，甚好！那铺面挂着牌匾叫‘戴胜源’，就在琳琅街上，和百宝阁挨得挺近。”江夫人见她真心诚意，也多了几分亲近，顺着大婶的话，问她小孙子几岁了，什么模样，可读书了。
大婶得意地挺起胸脯，说小孙子才三岁，就能抓着树枝写两个字，一个是爹，一个是多。
正说着，江夫人哎呀一声，说道：“看我，给忘了。他家店卖腐乳，说是红方，该说什么不臭醇厚，而且涨价到一两一钱。”江夫人生怕大婶把自己当成商贩的托儿，忙道：
“说起来我和我家老爷也是来看看，他家宣扬的是不是真的。老姐姐，你要不要也来掌掌眼？你们当地人，总比我们这些外来的知道得多。”
“好啊！”大婶爽朗一笑：“正愁怎么开口呢，老妹妹，我可要多叨扰你们夫妻会儿了。反正这便宜我是要占一占的！至于真假，我不花钱，他们还能硬从我兜里掏出来不成？”
“说的也是！”江夫人也笑。
不一会儿，江水生就在夫人的冷落下，三人爬上了灵感山。
“呼，这灵感山说是不高，爬起来也费劲。”江夫人掏出一张手帕抹去额上的汗，又丢出另一张给江水生：“看你那脸色，我还能不要你？真是……”
江水生顿时收回眼巴巴盯着自家夫人的眼睛，喜滋滋地给自己擦汗：“夫人教训的是！”
大婶一旁用袖子擦汗，看这对老夫老妻甜言蜜语，脸上嫌弃地咂咂嘴，心里头全是笑：“唉，你们夫妻感情真好。我和我家那口子就不一样了，整天不是她嫌我人老珠黄，就是我嫌他猫憎狗厌的。老妹妹，给我传传经呗！”
江夫人也不是年轻人了，乐呵呵地接过话茬：“我可没什么经书传授你，老姐姐；不过有些小招数还是可以讲讲的。”忽然注意到江水生竖起来的耳朵，笑骂：
“滚一边儿去，我们说小话，你听什么？快去，山顶上戴胜源的伙计在哪，我们说完你可得找到！”
江水生知道自家夫人的脾气，只得说一句：“给我留点面子！”就一步三回头地去山顶这不大的地方溜达去了。
江夫人就着江水生的背影，笑道：“这男人，就像是狗；给他吃肉自己喝汤，几天下来就得给他暖被窝自己睡狗窝，再过几个月，咱们女人也做不成人了，成天啥也干不成，就得专心伺候这狗大爷。”
她摇摇头：“我和我家老爷，也算两情相悦；可自打我举案齐眉，他就给我得寸进尺；你知道当时他让我干什么？”
大婶正听得入神，不时点头，回想着自己以前，深有体会，听江夫人问，回道：“干什么？”
“哼，他让我打热水给他洗脚！”江夫人先冷哼一声，随后和大婶说明：“先说好，我可不是炫富之类的；我们家那会儿，也有几个仆从侍女干杂活。若是一穷二白，他一天下来懒得动弹，问问我愿不愿意帮帮忙，倒也说得过去。”
大婶想到自家那口子，点点头。
“可一来，家里有服侍洗漱的人，二来他张口就是命令！这叫什么？这叫蹬鼻子上脸。”江夫人现在讲起，还心有愤愤：“我一毛巾甩他脸上，果然叫我问出来：都是叫些狐朋狗友带坏了，说女人就该什么什么，简直荒谬！”
“那后来，老妹妹你是怎么修理家事的？”涉及旁人家事，大婶也说话委婉：“不怕你笑话：我家那口子也是成天女人这、那的；以前我没明白，现在听你这么说，我也想起来我家那口也是一开始好好的。”
“后来见我就一脸嫌弃，也算自身硬，没叫他压下去，可也三天两头地闹；”她拍拍自己的篮子：“这不，这两天又闹脾气。这当口，我儿媳妇又怀一个，可不能叫他坏了事，上灵感山来求求小灵神——小灵神这些天也没回应了。”
江夫人撇开所谓的小灵神不谈，只道：“不说给你支招哈；我当时摆明车马，告诉他这个家我的功劳在哪里，苦劳又在哪里；自然，我们女子的世道艰难，肯定没法真和他们男人比，我就再给他一句话：是不是真要和我分得清清楚楚。”
大婶更受触动：“你这么一说，我倒想骂骂这世道了。要是铺面学徒收我，我自信比我家那口子能干，他帐记得没我好，写个‘一’还歪七扭八，可去当几天班儿，就能带回一家人的嚼用。”
她叹口气：“真是，要不是超了了年纪，百宝阁开的染布工场，我是一定要进去的。到时候拿回钱来，也好硬气。”
江夫人也心生惆怅。其实她说的世道，不是女子挣不到钱，更不是女子必须生育。而是男人天生瞧不起女人。
能挣钱的女人，被说成抛头露面；愿意生儿子的女人，被理所当然地拿走了骨血的奉献；就是地位再高，倒插门的女婿也敢在外面叨叨“牝鸡司晨”。
江夫人有时候看着江水生，也会没来由地气恼。
“唉，不说这些烦心事了。”大婶先一步扯开话题：“最近倒也好过了，我听说洪城那边有位女富商，正说要建女子工场呢。说不定也能到咱们这小地方来。到时候，不说咱们，起码女儿的后半辈子就有保障了。”